又花了几日,到宜兴拜访了辞仕在家的周延儒,不过这回却没敢再玩小聪明,直接以晚生后学仰慕的名义上的门,只是那周延儒却不屑于见他这等无名小卒,只好留了礼物,以后再想办法。
到了太仓,本来按计划是要魏厚来去唐王府报讯的,不过钟子启又担心这万一被唐王留下帮他打仗,有个闪失什么的,可就是断了自己一臂了。便临时改了主意,只是弄了个翻船落水的假象,然后让魏厚来去报了案,讲明是唐王府的人,让官府出一公文发往南阳。然后自己和魏厚来二人在常熟躲了几天,顺便在虞山游玩了番,便从许浦坐了小船回平湖再到乍浦。
上了岸,看着身边穿着渔民服装,穿梭来往的人群,感觉特别亲切。走了一会儿,看着街边的卖各种零食、玩具的小贩,钟子启又想起了瑞悌他们来,便顺带着买了一些,又想起原料什么的估计家里也缺了,便让魏厚来拿了珠宝去银楼换银子再去采购原料。自己先行一步回家等他,顺便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租了一辆小车,晃晃悠悠的,用了一上午到了家门口,钟子启却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家里这么安静,按说这会儿应该是人声鼎沸、机器轰鸣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故?心里紧张,忙上前敲门。
良久,才听里面有人问:“谁啊?!”
“是我,钟子启,我从南阳回来了,快开门!”
便听里面有些惊喜的声音传来,“啊,好,你等着,这就来了。”
门开了,钟子启刚刚跨进门,便听见哗啦几声,身上落下一道铁链,心里一惊,这才发觉偌大一个院子里竟是不见一个人影,便是平素总是四处窜来转去的小黄也不见。惟有的,便是身边几个正盯着他看的公差。
“几位大哥,这是何意?”
“何意?你被人告下了,满州奸细、欺占民产,哪条都是重罪!好了,钟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也不要让我们为难,跟我们走一趟吧。放心,李知县有令,让我们好生照顾,不要为难。”为首的一个捕快钟子启倒是有些印象,那回抓捕魏厚来就有他的份,的确是嘉善县的。
到了路上,钟子启便塞了些银两给他们,打听了下,原来竟是被那老周告下了,说是他无户无籍,乃是满州奸细,又在平湖四处收买人心,意图内应满州兵南下。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最令人震惊的,却是那王观礼竟也是原告之一,告他欺占民产!什么时候王观礼也和老周勾结上了?百思不得其解。
一路上再三打听,那些衙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告诉他那些工人、孩子连同吴闵生具已缉拿在押,就是一直在家里等他和魏厚来。又云吉人自有天佑,若是诬告总会水落石出等等,钟子启明白,无非怕他起意逃跑或反抗故做姿态而已,倒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担心魏厚来亦会被捕,唯希望他反应快些早点逃掉。这样至少还能有个人在外面照应下。
到了县衙,自有衙役前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回转来,却是命将他暂押大牢,侯原告传到再开审,这倒真是让钟子启有些失望,他现在最想知道李招凤的态度和那捏造之词的具体情况,也好想个应对之策。
于是钟子启便有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蹲监狱的亲身体验。
这牢房从门下去大概三十阶台阶,先是一个小屋,一张桌子,边上坐着两个牢卒,对面一间摆满各种刑具的刑讯室,那捕头将钟子启交接给王牢头,又故意大声说道知县大人交代了要小心照顾,钟子启明白这是向自己示好,便小声笑着说了谢谢。那捕头又给他使一眼色,钟子启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捕头再三向他挤眼又用嘴努努那皮笑肉不笑的牢头,这才大悟,忙将身上全部七十多两银两掏出来递到他手中,赔笑道,两位大哥辛苦了,还请笑纳。那牢头这才笑笑道,好说,好说,张捕头放心,一定不会为难了这位钟兄弟。张捕头谢了又谢,自去了。
王牢头将钟子启去了刑具,带到牢里,只见一个“T”字形走道,两边都是大腿粗细的圆木,里面三三两两的坐、躺着一些犯人,看见牢头带着他过来,只是用了无生气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又都各自去想事情了。钟子启便走便用心留意他的人,直走到尽头,却是一直也没看到,不由笑着问道:“王头,我那手下可是关在别处?”
王头斜看了他一眼,“都取保候审了!好了,到了,进去吧!这可是特别照顾你的,最舒服的一间了,还有阳光。”
钟子启先不及细看,只是道了谢谢。待王头走了,才仔细打量,这屋两步见方,三面是石墙,一面是木栏,放着一张木床,床上堆了一床薄被,拎了一下,稍近面孔,便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被子也潮得能攥出水来,急忙一抛。一张坑洼不平的桌子,一张摇摇晃晃的凳子,地上铺了些草,却是已经霉烂发黑。唯一的一点好处,便有头上有个小窗,虽只有尺许见方,总算能够透进一些光线,比起其它通间暗无天日的状况,还真算得上雅间了。
钟子启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便开始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周挟恨报复那是肯定,但是那李招凤也是深知自己为人的,怎么就会接了他的“告状”呢?况且老周可是个负案在逃被通缉的人!这是一;二、王观礼又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自己和他的买卖可是经过官府公证的,又何谈欺占呢?况且他怎么会和老周勾结到一块去?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呢?;三、按说自己和李招凤还算不错,有钱又能帮他治理,为什么他会如此待我呢?;四、既然是这种案子,为什么又会儿戏般的收押了一干人等却又都给取保候审放了呢?;五、刚才在家里似乎没有看到货品和原料,是不是已经被没收了?按理说这种官司没见输赢之前只能是查封不可以没收的啊?!
越想疑团越多,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弄巧成拙,平白添了一个仇家,哎,做事还是太毛躁了,易经上有亢龙有悔之说,自己怎么稍有得意就如此放肆!
正想着,开饭了,一个牢卒拎着饭桶挨个监仓,一勺勺打过来,各人将自己的破盆烂碗全推了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轮到钟子启,钟子启才发现自己竟是没有碗盆之类的,正焦急,那牢卒竟掏出一个还算整洁的来递给他,竟还说了句,“拿好!”
钟子启忙伸手接过,那牢卒竟不给他,用手捏着碗底,“捏稳了,这要摔了,可再没第二个施舍你了。”不由有些纳闷,也学了那牢卒的样子,用手一边捏着碗底,一边捏着碗沿,甫一入手,便觉碗底上贴着字条,心里一动,再看那牢卒的神色,竟是已经回复正常。只用勺子从桶里舀了稀粥倒到碗里,又丢了根咸菜萝卜给他。便自转身走了。
钟子启小心的看着四周,将字条掖进草堆里,然后便装模作样的喝起稀粥来,不过这味道么,真是差,便是那咸菜也是有些发臭。还好这会儿的心思全在那纸条上,倒也不觉难以下咽。
七八口喝完,钟子启便立时缩身到床上蜷着,背着走道,就着仅余的一丝阳光,摸出纸条来一看,“周全改周金,吏部侍郎钟家现家奴,李欲接收胰子厂,吾无恙”,仔细看看,似乎是草泽的手笔。
这下,钟子启是什么都明白了,这老周还真是个聪明人,竟然投到了吏部钟侍郎家里为奴,这下官府自然是拿他不到,相反,他这下有了靠山还可以报复自己;王观礼肯定是知道了胰子厂的事情,想得到这笔生钱的门路,正好遇到老周来拉拢,于是一拍既合;至于李招凤么,不用问了,肯定是怕吏部侍郎,便也昧着良心来害自己,不过,没准他也已经受了好处,或者是这胰子厂的分红或者是办好了可以升官的许诺。
这胰子厂如果重新运转起来,一年二十几万两总能有的,吏部侍郎、王观礼、周全、李招凤四人分分,至少的一人一年也能捞个几千两吧。
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人物关系,钟子启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欺占民产这个倒还好应付,不管怎么说自己有官府的契尾在手,便是这边的被搜去了,那边嘉善县衙总还有底。无非是弄自己个强买强卖之类,赔点钱而已。真真可惧的是那满州奸细的罪名,这分明就是要致自己于死地,若是坐实了,肯定是死罪,而且还要被人骂被人恨,想想袁崇焕被人分而食肉的故事,心里便有点发颤。只是他们既然有了这个罪名,只怕早已安排好一系列的证人、证物来,自己只怕是怎么挣扎都无用。
千年之战将永远流传,黑暗的世界永无止境。调皮,搞笑,到底他是不是可以阻挡黑暗的来临呢——《逃兵之王》给你别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