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山郡的战事胶着中,长公主穿梭在安置在郡守府上千名的伤员中,远处听得来李穿联军的叫阵声,战鼓震山,每天都有小规模的短兵相接,胜负各半。
李穿手下兵多将广,从各郡赶来的增援军不断,声势浩大,战事拖久对辛余不利,他却执意维持守势。
辛余和长公主一个在营中商议军事,一个在郡府里照料受伤军士,分隔两地,我听不到新的消息,只能从大皇子身上探听。
这些天大皇子没到羽和宫走动,他不来,我就假借请教驯养采儿的问题,自个前往御鹰府。
大皇子聚精会神在看书,见到我来了,才搁下书本。
我将关着采儿的笼子挂在鹰杠上,
宵焰对笼子里的采儿很感兴趣,频频靠近,探头碰触采儿,采儿初生之犊不畏虎,用小小的喙反啄,丝毫不退让。
「打扰你用功。」
早知他有正事在身,我便不会来。
「父皇给了我一本兵书,说过几天要考我。」
鹏帝出的功课,大皇子认真对待。
「什么书?」
我问。
「陶家兵法。」
大皇子将书递给我。
「辛将军常在看的书。」
辛余和贾千道的私信就藏在这本兵书里,也是这趟槐山郡之行,他唯一携带的书籍。
「妳姐姐跟妳说的吧!」
大皇子认定我是从长公主那知情。
「父皇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打败辛余,就要懂得他如何运筹帷幄。」
鹏帝打算用大皇子去对付辛余。
「李穿将军占住上风,过些时日便能收复槐山郡了不是?」
宫里盛传,李穿用兵得宜,逼得辛余只能死守槐山郡。
「看似如此,其实不然,还记得我跟妳说过,两军交战前,李穿接纳一批逃兵吗?」
大皇子严肃地对我说。
「就在上万的降兵步出槐山郡时,那批逃兵反了,过半的粮草被他们放火烧光,唯恐这些降兵又是辛余派出的细作,李穿当机立断下令射杀。」
听似正确的抉择,大皇子却用沉重的口吻说。
「父皇说了,这就是辛余厉害之处,用区区两千人烧毁我方粮草,换取喘息空间,同时收买数万降兵的心,李穿被一把火给吓胡涂,白白送给辛余大批军力。」
鹏帝智识与判断力并未随着年纪衰退,反而更加洗炼。
「会不会是凑巧?」
战场瞬息万变,意外横生。
「辛余用的法子全写在这本兵法里的疑战篇。疑兵之最,莫过于降,天下最利者,倒戈之刃。」
大皇子念出书里的篇节。
「出了这一招,李穿不敢再轻信降兵,不能招降纳叛,就无法从内部瓦解辛余军力,更糟的是,朝廷信诺全失,槐山郡军士再无人会归降,既然前方无路,不如奋死一搏,槐山郡驻军从此将死心塌地为辛余卖命。」
若大皇子说的句句属实,那么辛余布局之深令人叹为观止。
「原以为辛余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今日才知他也是少有的智者,父皇都承认以前小看他了。」
鹏帝重新审视辛余。
「得趁辛余羽翼未丰前除掉他,等他站稳了,希有国危矣。」
大皇子将辛余视为必除的对象。
或许这正是鹏帝想要的。
「看了书,更觉得天下能人异士之多,自己太过于贫乏无知。」
避免被怀疑有争大位之心,招来横祸,大皇子从不涉猎有关治国、兵略之类的书。
这回鹏帝多次召大皇子商讨政事,又亲赐兵书,等同是肯认他在朝中地位,自然是如获至宝用心研读。
「写下这本兵书的人,当时年仅十八,怎能叫我不汗颜。」
大皇子心悦诚服于著书人的睿智之下。
「若陶先生肯入仕希有国,何愁辛余作乱,天下一统也是指日可待。」
一本书就激起他的企图心。
人的心境不会突然转变,从前大皇子只是苦苦压抑,并非全无抱负。
那么辛余才是让大皇子一展长才的左右手,帮助鹏帝除去他,只是自断臂膀,废了武功。
「又这样看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发现我的眼神有异,大皇子问。
我很想告诉他内情,但不行,我的双耳是为了四位公主而存在。
由着大皇子埋首于书中,这场战在长公主下令前,我不会参与,但相信那一天很快会到来。
征调十几万大军的粮草需要时间,粮草一补齐,李穿就会发动全面战。
辛余与属下开完军议,顶着一身疲累回郡守府。
经过数日疗养,伤员大多移出郡守府回营里安置。
长公主依约熬了锅鸡汤给辛余滋补身子。
「七折八扣,郡里的可用之兵剩七万多人,还有三万多人是没有打过仗的新兵。」
伤兵过多及训练不足是辛余的隐忧。
「与龙单国相安无事那么多年,自然是生涩了点。」
决定跟随辛余,两人便是唇齿相依,长公主做足了功课。
「永平、当扈两郡的援兵呢?」
照张汉的说法,应该有两万名外援能参战。
「他们也是火烧屁股自顾不暇。」
鹏帝的策略生效,为防范耿雷突袭,永平、当扈两郡的兵力已在半途回防。
「四万对二十万,形同以卵击石,将军可有对策?」
长公主沉静如水,用不给辛余添烦的轻柔口吻问。
「这帐算得不对,是二十四对二十,我们小占便宜。」
辛余吊胃口似地说。
「将军说是就是,婧儿拭目以待。」
长公主已不再怀疑,顾着舀汤,给夫君暖身,用信赖暖良人的心。
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互信互重,可把我这个猫性子的人给好奇死了。
二十万兵力要从哪里冒出来?
两天后,大皇子风风火火地走进羽和宫,喝了一整杯茶顺气,一拳打在桌子说:
「辛余卖国求荣,竟以引龙单国,康申国进槐山郡要挟父皇,限李穿三天内退兵,否则要领他们杀入皇城,两国二十万大军已集结在郡外,就等父皇的旨意。」
把内战扩大,拉龙单国,康申国下水,辛余烤了一颗烫手山芋,丢给了鹏帝。
一国十万,两国二十万,背负着卖国贼的骂名,得到脱困的生机。
龙单国,康申国一动,本以为以黄雀之姿紧盯着康申国的齐湘国,会趁机大扯后腿,齐湘国的三万精兵却转向尹梁国寻衅。
东阿国、穹山国联名发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国书,请鹏帝以苍生为念,让给辛余一郡,免除一场可能祸及八国的兵灾。
若得鹏帝首肯,东阿国、穹山国会负责压制齐湘国,辛余再不知足,两国亦愿打头阵,替鹏帝灭了这个心头大患。
割地仍国之大辱,鹏帝将东阿国、穹山国国书抄本,公诸于皇城,群情激愤,王下区风向丕变,辛余成了百姓口中欲除之而后快的贼寇,民心沸腾,自愿从军讨贼的人听说快把兵部挤满。
宫里更不用说,文丞武相率领百官劝谏,要求鹏帝斥责,退回东阿国、穹山国国书,武相愿率大军出征清剿叛军。
「军民一心何愁辛余不灭,但为长治久安,中土安宁和谐,朕愿意让这一次,盼辛将军好自为之,也不枉费我和他过去名为君臣,实为父子的一段情谊。」
大皇子转述鹏帝的话时,眼里布满血丝,既是感动又是怒,彻底被鹏帝给骗了。
圣旨一到,李穿退回啸鸣郡,赵之初归建莒横郡,槐山郡就此成为辛余属地,临走前,军士齐声辱骂,说他唾面自干,是天下第一无耻小人。
「居然来这一招。」
得偿所愿,辛余却没一丝高兴。
「被他反将了一军。」
鹏帝是满腹黑水,表里不一的人,长公主再次领教。
「打仗打的是钱粮,胜负的关键却是在民心士气。」
辛余又喊着头疼。
「现在槐山郡样样都缺,等到无以为继的那一天,他便能在谈笑间收拾了我。」
预见未来只会更加艰困。
「婧儿只知道将军不会束手就缚。」
长公主沉稳地说。
「兵无常势,先走一步,算一步,赶跑了狼,还得对付后面那两只饿坏的老虎。」
腹背受敌完,回到单边作战。
辛余请龙单、康申两国派人入郡一谈。
三方在帅营大帐里面会,辛余让长公主待在帐后聆听。
列席者有辛余、张汉、卢总兵,龙单是贾千道,康申是五狼骑中的彪狼将军邓开,我听见狼嚎呼啸,想来是邓开带了狼入账。
希有国崇拜鹰隼,康申以狼为傲,养狼并不足为奇。
辛余和贾千道相识多年,由他出面最为恰当。
「机不可失,趁李穿、赵之初没有防备,我们三方合兵,杀他个措手不及,秦歌郡如今空悬着,只要收服啸鸣,莒横两郡,就能长驱直入到万世殿,拿下仰康觐的人头,届时我们会共举将军为王,日后三国同心,一统天下,成就千古霸业。」
贾千道说得口沫横飞,从前这些话,他用暧昧字句写在信里,如今毫不遮掩。
「敢问贾大人,贵国派了谁领军?」
辛余问龙单国十万大军的领袖。
「司徒必将军。」
贾千道挺起胸膛说,对自家大将信心十足。
「康申国就派邓将军一人前来,会不会太小看李穿,三年前贵国的神理教之乱,邓将军没能摆平的四大护法,李穿可是一个人全挑了。」
辛余重提往事。
「他们逃入啸鸣郡时,已是强弩之末,三岁小孩都能击杀。」
邓开不服气说,他声如鸿钟,又有彪之称号,想来是长得魁梧剽悍。
「风狼将军马勿,蛛狼将军叶睨正在城外待命。」
贾千道让辛余放心,两国兵将充足,此战必胜。
「玉狼将没来?」
辛余没把三位狼骑将军看在眼里。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一句话打是不打?」
屡屡被小看,邓开发怒,要辛余立刻表态。
「辛余生是希有国的人,死是希有国的鬼,纵然战死沙场也决不做他国家奴。」
辛余抱持初衷。
「将军三思,仰康觐退兵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日必会卷土重来,那时可不会再有龙单、康申做你的后盾,古来愚忠二字害死多少英雄好汉,更何况你已是希有国的千古罪人。」
贾千道暗示辛余,此局已无回头路。
「贾大人这番好意,辛余仍要婉拒,大丈夫不怕流言蜚语,但求问心无愧。」
辛余不为所动。
「耍人是吗?是谁苦苦哀求我们出兵,当二十万大军是二十个人,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要你一起干大事是给你面子,给脸不要脸,今天这个城门你自己打开,还是由我们撞开,爽快地说。」
邓开翻脸。
「信是辛某写的,情况危急才会出此下策,失信于两国之主,是辛某不对,请两位代为转告,就说这个人情辛某欠下,来日必当奉还。」
辛余收起高傲,谦和地说。
「在一艘船上,就该同舟共济,说句冒犯的话,将军这是过河拆桥,令龙单和康申两国颜面无光,贾某这颗人头在将军反悔时已经不保,而即便贾某能说服主上,康申国也不肯空手而回。」
贾千道进行最后努力。
「谈不拢就只有战了,杀掉辛某,踏平槐山郡,死个十几万人,用血来交代吧!」
辛余摊牌了。
「正有此意。」
邓开拍桌子宣战,狼感受到主人怒气,龇牙低吼。
「想动将军,先过我这一关。」
张汉誓死捍卫辛余,这时狼声乍止。
「该死的畜生。」
跟着张汉大骂了一声,看来是狼视主人之敌为敌,扑咬过去。
「手无恙否?」
辛余问。
「擦伤而已,再晚一步,手就被牠咬断。」
张汉受伤。
狼天性嗜血,一尝到甜滋味,放声嚎叫,引得城外群狼共鸣。
营里养的军鹰不甘示弱,鹰唳声一阵大过一阵,宛如夜叉低泣,槐山郡陷入鬼哭狼嚎中。
「在狼面前放活肉,怪得了谁?」
邓开冷言冷语地说完,才喝止要狼安分,军鹰、狼群间的声战因此慢慢消停。
「带他去止个血。」
辛余要卢总兵和张汉退下。
「包扎完后,到校场点兵,准备好狼烟,通告槐山郡全体军士备战。」
辛余从不怯战。
「两位将军稍安勿躁,还不到兵戎相见的时候。」
贾千道是经验老道的使臣,精于谈判,不放弃任何合作机会。
「怕什么,慢则三天,最快今晚,就能把槐山郡夷成平地。」
邓开战意昂扬。
「最久一天半,最短八个时辰,槐山郡便会落到你们手里。」
辛余也有过估算。
「算你有自知之明。」
邓开哼了一声说。
「李穿、赵之初退兵还不到半天,看到槐山郡烧起狼烟一定会赶回,你们要是有自信在三个时辰内杀完郡内七万驻军,还能保留至少八成兵力对抗二十万大军的话,辛余倒是乐意陪你们干上一场。」
辛余问两人。
「辛余,你……」
邓开气到说不出话。
「仰康觐不惜耗费大批钱粮,在啸鸣、槐山两郡养了十几万兵士,看似防范龙单国进犯,你我都明白,只要龙单国有变,他便会挥动大军入侵。龙单一灭,就轮到康申了。」
曾是鹏帝心腹,统一战略的中心将领,辛余的话充满说服力。
「贾大人在我和五位郡守身上洒了数十万银两,大挖仰康觐的墙角,如今又结合康申公然协助万死不足惜的叛贼,给足他吞并龙单、康申两国的借口,在我们两败俱伤后,你说他会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在他人矛盾中取利,辛余不愧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能人。
「两败俱伤,就凭你。」
邓开不屑地说。
「天下人皆知,辛余出了名的以力服人,邓将军尽管一试。」
一提及武,辛余又狂了。
「教你一回算数,就当以一换一,我们仍有十三万人,也承认你能以一敌万,还有十二万人,这么多人你要怎么让他们服?」
邓开不信辛余有通天本领。
「一千零七十六,有人算过我以一己之力杀掉的人数,打个折,就当十人好了,只要有一千敢死队替我开路,辛某有把握在乱军中砍杀十名上将,没了带兵的人,等李穿赶到,你所剩的十二万大军能有几人回到国都?」
辛余预告将锁定诸如邓开之类的名将开杀。
「你当司徒将军是纸糊的老虎,五狼骑是死的吗?」
邓开受不了辛余的狂妄。
「岂敢,我不是问了,只来司徒必将军一人?玉狼将怎么没来吗?」
言下之意,是司徒两兄弟不连手,五狼骑少了玉狼将便不足为惧。
「不知天高地厚,老子这就毙了你。」
邓开不堪被辛余鄙夷。
「邓将军息怒,以大局为重。」
贾千道挡下邓开。
「辛将军宁可树敌,也不愿与我们为友?」
扮演斡旋角色的贾千道,耐性被磨光,褪去善意说。
「在大是大非面前,辛某寸步不让。」
辛余踩死底线。
「兹事体大,容我回去与众人商议。」
谈判破裂,贾千道要返回阵营,再做打算。
「半个时辰,时间一到,辛余会亲手点燃狼烟,率领七万军士倾巢而出,战至一兵一卒,至死方休。」
下了最后通牒。
「十年旧识,今日才知余将军不只手辣,心更狠,贾某领会了。」
贾千道恼羞地说。
「既然要商议,辛某还有一个不请之请,麻烦贾大人代为传达。」
辛余还有话。
「请说。」
贾千道洗耳恭听。
「辛某要向两国借五十万两,二十万担军粮。」
刚在老虎头上拔毛,还想再扒一层皮。
像是惊吓过度,无法言语,帅营里寂静无声。
「给你三分颜色,给我开起染房了。」
邓开硬挤话来撬开诡异的沉默。
「槐山郡坚持的越久,仰康觐耗损的人力、物力越多,才会无暇对付龙单、康申,你们要坐收渔翁之利,或是与仰康觐和谈一起对付辛某皆可,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辛余将自身当作筹码。
「我会转达,接不接受,端看两国公议,辛将军这回捋了虎须,后果请自负。」
不想被辛余耍得团团转,贾千道态度大转变。
「请。」
和邓开一块拜别,刚出大帐,惊闻一声凄厉狼叫,宏大的拍翅声响,没多久一个重物从空中坠落,狼嗷呜不断悲鸣。
「辛余,你敢伤我的狼。」
邓开像是要吃了辛余地说。
能将狼抓上高空玩弄的鹰隼,仅有影乱。
「把吃食放进兽笼里,怪得了谁?」
辛余回敬邓开,在苍鹰眼里,天下尽是猎场。
「贾大人请,辛余敬候佳音。」
不再理会邓开,只与贾千道话别。
两人一走,长公主才步出,慢慢叹了一声。
「婧儿竟嫁给了一个疯癫之人。」
听三人一席话,长公主感触良多。
「决心总在玉石俱焚里。」
辛余不得已地说。
「怪不得将军明明智勇双全,仰康觐还是叫你莽夫。」
本以为鹏帝错算辛余,长公主却看出辛余性格上的危险之处。
「处境险峻,情非得已。」
辛余辩解说。
「他们会答应吗?」
长公主问。
「贾千道会,邓开不会,只能期待他替我说服其他人。」
辛余将希望寄于冷静,有手腕,口若悬河的贾千道。
「闷得慌,陪我去晃晃。」
唯有在长公主面前,辛余才会显露疲惫与愁烦。
「到哪都是杀气腾腾的兵士。」
鬼门关前的一战,不想死的人全绷紧神经。
「那就到东城门上吹吹风。」
辛余要带长公主去乘凉。
「城门外有几千个龙单、康申****帐,数不尽想砍掉你脑袋建功的人。」
长公主碎念辛余一顿。
「这等景色何其壮观,一生难得见几回。」
辛余总有话说。
长公主浅浅笑了,由着辛余牵引。
「叫影乱抓点别的回来,最近几餐都是蛇肉,你们这些爷们不怕,女人家可受不了这味。」
长公主兼管了伙房,为不敢吃蛇肉的郡民请命。
「夫人难倒了我。」
辛余竖白旗投降。
「这么点事也办不到,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无敌。」
小两口斗起嘴。
「玩笑归玩笑,郡里就要断粮了,将军要未雨绸缪。」
被围的这些天,长公主天天巴望影乱带回猎物,蛇肉也当作珍馐善用。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做殊死战,龙单、康申一退兵,磨难就过去了。」
辛余深知饥饿对士气的打击。
两人登上城门,在间歇的狼嚎叫声中,辛余告诉长公主,眼前军营本是一大片高梁田,入秋时,嫣红成一片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龙单的酒好,康申的柿子比蜂蜜还甜,东阿的云铁矿坑堪比璀璨星空,滔滔不绝地,直到贾千道领着数千骑兵来到城门口。
「贾千道特来道别,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辛将军盛情款待,龙单、康申必当如数奉还。」
正式和辛余撕破脸。
「不送了。」
能免去一场干戈已是万幸,辛余停止挑衅。
「将军要借的银两、军粮,我朝太子敬重将军是当代第一豪杰,特允出借一百万两银子,四十万担军粮,只要将军给个担保,十日之内必当送到。」
龙单国太子亲征,怪不得贾千道不敢与辛余硬碰硬。
「太子要什么担保?」
天底下竟有那么好的事,辛余存疑说。
「天下第一美人羿婧。」
贾千道要长公主作人质。
剎那间,长公主心脏彷佛要破裂般地暴动,下一秒又完全没了声音,像是死去的人。
被鹏帝送到辛余身边,又将到哪个人怀抱去?印证红颜薄命的老话,美人凄凉的遭遇一再重演。
「可以。」
辛余话一出,长公主连鼻息也没了。
「以天下第一美人做担保,一百万两太少,至少要多一千倍,再加上龙单国一半国土,十日内送交,辛余双手奉上夫人。」
狮子大开口,索要龙单国绝对付不出的代价。
乱了,从心跳到鼻息,我所熟悉的长公主,以我所未闻的生命迹象活着,欢喜在她身体狂暴地作乱。
「江山代有才人出,别以为你能永远独领风骚。」
一个声势如雷,赫赫生威的年轻声音从远处冲着辛余喊。
「辛余,吃我一枪。」
那人掷出手上长枪。
枪势穿云裂空,朝辛余和长公主而来,从城下到城门上,此人臂力之大匪夷所思。
「好威猛的一枪,报上名来。」
辛余接下枪,劲道仍存,在长公主耳边嗡嗡作响。
「龙单国太子龙自。」
龙自上到前线,无非是要亲眼见辛余一面。
「我们走。」
留下名号,龙自领着贾千道和护驾骑兵走。
「将军你的手。」
辛余貌似受伤,急得长公主心慌。
「皮外伤罢了,想不到龙单国竟有这样勇猛的少主。」
这一枪令辛余受创了。
「怎么办,恐怕要大家陪我过苦哈哈的穷日子。」
辛余苦中作乐,对着城内军士说。
军士们大笑,齐声说只要别再吃蛇肉,其他都是小事。
「感情用事,说你鲁莽再贴切不过,莽夫。」
长公主似骂非骂地说。
「各位,且听我辛氏说一句话。」
擅自对军士说话,她割舍象征尊贵骄傲的王族姓氏,以辛余妻子自称。
「将军绝不会亏待大家,有银两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
对将士们打了包票。
士兵们欢声雷动。
「夫人,对自己人不能乱说大话。」
辛余要长公主慎言。
「派人去皇城的向隆当铺,领出我存在那里的东西。」
长公主从怀里取出当票,那是我们从领日国带出的复国金,本来要交给鹏帝做为军费,没能用着,长公主便将它们存入当铺中,是她最后的依靠。
「这是?」
辛余问。
「我的嫁妆,凑合着卖也值百万两黄金。」
在人与心之后,长公主连将来也交给辛余。
「打进皇城,救回辛毘、辛糖和我妹妹,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全心从爱,再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