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羊宾馆董事长兼总经理九月早已站在灯光耀眼的大厅门口恭候。九月自从当选为人大代表后，在政界渐渐当红，市人大的多次接待和活动都放在她这家宾馆，不过像人代会这么多代表入住还是头一次。在商言商，面对滚滚财源，九月喜上眉梢。九月身着一套洁白的职业西装，胸前的口袋间插一朵鲜红的绸花，显得落落大方，光彩照人。九月迎上柳子奇等人，和他肩并肩登楼入户，逐一看望了入住的代表。从代表下榻的最后一间房门里走出来，柳子奇看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种了。连日的奔波，他显得有些疲惫。柳子奇本想就在九月给他在这里秘密留下的房间休息，但倏地感到不便，于是就与秘书魏宏冰一头进了轿车，一路赶回凤园去了。
柳子奇回到凤园，容小翔赶紧上楼开了房门。刚刚进门，就接到九月打过来的电话，九月先是在电话那头寒暄了几句，接着又说：“老同学，过两天你就要接受代表们正式选举了，莫不是激动得觉就不用睡了？”
柳子奇笑道：“哪里话，我还有一堆文件要看啊！”
“我说你真是新愚公——掘文山、泡会海的新愚公！”九月咯咯地讪笑。
柳子奇落座在办公桌前，把一大堆文件推向一角：“看文件是充电、洗脑，也是革命工作嘛，你说不是吗？”
“我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经事。”九月略作停顿，又说，“你是不是给人代会秘书处打了招呼，让他们安排一部分代表下榻敝店？”
“没有的事！”柳子奇说。
九月说：“真的？”
柳子奇道：“难道这还有假？”
九月说：“那好，你早点休息吧！”说罢，挂断了电话。
柳子奇放下电话，摇摇头，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大会进行得非常顺利，柳子奇在开幕式上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不时赢得了雷鸣般的阵阵掌声。下午，各代表团分组讨论这个报告。柳子奇带上郑守正和魏宏冰，来到青州县代表团听取代表们发言。
会议讨论到中途，郑守正接到一个电话，随即将柳子奇请出了会议室。
郑守正神色紧张地说：“柳市长，我得向你报告一个重要情况——刚才市公安局副局长肖建飞打来电话，说是有几位市领导的电话从昨天起被监控了……”
柳子奇非常惊奇：“你说什么？为什么被监控？”
“还不太清楚。”郑守正答。
柳子奇忙问：“是哪几位领导的电话？”
郑守正说：“听说有你的，还有人大欧阳儒主任、现任政协主席黎明和上一届政协主席贺帆的电话。”
“为什么被监控？”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肖建飞电话上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下班以后他值班，贺帆同志将电话打到局里要找何国禄局长，因何局长不在局里，接线员听说贺帆同志有重要情况转告，就将电话接转到他的办公室，结果他一接电话大吃一惊——贺帆同志说他家的住宅电话不知被什么人监控了。”郑守正望着柳子奇脸上的表情，又说：“贺帆同志是市里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要求公安局立即侦查，迅速给他一个说法。”
柳子奇满脸铁青，解开了深灰色的西装纽扣。
郑守正继续说：“肖建飞接到贺帆同志的电话报警后，感到事态严重，就带上刑警支队的两名同志到电信局作了查询，结果情况非常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柳子奇纳闷。
郑守正回答：“据肖建飞同志讲，开始电信局不愿配合，只是说他们布置的这次监控有合法手续，并且应对方要求必须保密。后来肖建飞令人开具了市公安局的介绍信，电信局才告知了被监控的电话的号码，没想到，总共监控了七部。除此之外，拒绝提供一切情况。肖建飞回到局里，拿起抄来的电话号码反复端详，除贺帆同志的住宅电话已被确认外，其余几个电话号码有些眼熟，于是让几位警员找来全市通用电话号码名录、市级机关内部电话号码簿和保密电话录逐一对照，才发现被监控的电话竟然有你的，还有人大欧阳主任、政协黎明主席等领导的。哦，对了，被监控的七部电话中，老领导贺帆的电话是家里的，其余六部电话有你办公室和凤园的，还有欧阳主任和黎明主席办公室及家里的。”
柳子奇道：“是什么时间监控的？”
郑守正说：“估计是昨天上午。”
“肖建飞还说些什么？”柳子奇问。
郑守正道：“大致就这些情况。肖建飞拿摸不准，所以分别将电话打到何国禄局长和我这儿，请示怎么办。”
柳子奇听后，在会议室门前的走廊里踱着步子，半晌才说：“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守正，走，我们一起找苏书记去。”
两人一起到了苏阳波的办公室，正巧市公安局局长何国禄也在场。
柳子奇不待落座，很情绪化地说：“苏书记，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
坐在转角皮椅上的苏阳波招招手，示意两人坐下。苏阳波说：“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不，何局长正向我汇报这件事！”
柳子奇接过秘书递来的热茶，一屁股重重地压在沙发上，说：“在市人代会期间发生这样的事，肯定有幕后黑手操纵，是一件典型的政治丑闻！”
何国禄说：“柳市长，你的判断和刚才我与苏书记的分析是一致的，这不是一般的事件。”
苏阳波非常沉重地看了看柳子奇，说：“国禄同志刚才请示怎么处理这件事，子奇同志，你的意见呢？”
柳子奇说：“好，那我就先说一说。首先要考虑这一事件的政治影响，现在社会非常关注政界，特别是一些新闻媒体也对官场一些非常规的事件有着浓厚的兴趣，我之所以强调这个问题，并不是害怕公开曝光，因为任何社会事件，包括政治事件，哪怕是政治丑闻，都有是非曲直与正义邪恶。问题是，在我们市人代会期间发生这样不正常的事件，终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它的流传越广，越会给日泉抹黑，给日泉人民蒙上阴影，给日泉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带来极其消极的社会影响。所以说呢，这一事件的政治影响是第一位的，因此我们要把它的社会影响控制到最小范围。当然，现在一些新闻媒体的触角非常灵敏，可能难免还会有一些花边新闻见报，我是说，我们尽可能避免这种尴尬。基于这个认识，我的意见是我们对这一事件，一定要沉着应对，要防止消息扩散，在全市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中要成为一条铁的纪律。同时由宣传部把关封好口子，不准接待和安排外界媒体采访。本市的新闻单位一律不准报道。待事件调查清楚以后，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召开新闻发布会，以正视听。这是我说的第一层意思！”
苏阳波等人接连点头，表示赞同。
柳子奇又说：“干部纪律由纪委负责，新闻口的事由董海涛同志把关。第二点，我初步分析，这是一件恶作剧，是一件事态严重的丑闻，并且很有可能带有不可告人的政治企图，因此必须高度重视，及时侦破，坚决处理，无论是谁最后原形毕露，绝不姑息枉纵。这个问题由何国禄同志和政法委牵头，迅速成立专案组，立即着手侦查。要抓紧时间，注意保密，调查中的情况随时向苏书记和我汇报。”
“好的，我马上安排。”何国禄应声道。
柳子奇掏出一支香烟，何国禄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柳子奇猛吸两口，略作沉思，才说：“第三点，注意方式方法。一是向省委如何交代，我的意见是这两天基本情况摸清以后，先给省委写一个简要的情况报告，避免我们到时候被动。二是省人大傅中枢同志正在我们市里出席人代会，我和苏书记先向他汇报汇报情况。三是估计欧阳主任和黎明主席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考虑被监控的电话涉及人大、政府、政协的主要领导同志，就由市委秘书长王畦同志代表市委，向欧阳、黎明还有贺帆同志转报情况和市委、市政府的态度，尽量避免这些老同志情绪激动。”说到这里，柳子奇平和的目光停留在苏阳波冷峻的脸上。
苏阳波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柳子奇说的以上意见。“哎，是哪个电信局吃了豹子胆了，为什么配合？”苏阳波问。
何国禄答：“这些直管部门平时本来就牛逼烘烘的，在这个问题上拿电信法挡箭，说他们是依法办事。”
“他们依照哪条法律了？这些王八羔子，牛逼什么，他再牛皮还能搬出日泉这块地盘？我就不信，他可以不接受当地党委的领导，不要当地政府的支持，他能够搬到太空上去吗？”苏阳波怒不可遏。
柳子奇起身，劝慰道：“苏书记，您冷静一点！”
苏阳波说：“我亲自给电信局吴忠武打电话，看他鬼子什么态度！”
郑守正道：“我马上通知吴局长到您办公室……”
苏阳波未置可否，又说：“我就说这些，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异口同声：“没有了！”
苏阳波道：“子奇同志刚才说的三点意见我完全同意，你们分头去落实吧！我最后强调一点，要随时汇报情况。”
大家点了点头，方才从苏阳波办公室走出来。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柳叶婆娑，万物吐翠。这个早春给日泉带来了春意盎然的气息，人们漫步在春的脚步中，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然而这又是一个多事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