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温一达又兴致勃勃去看了几个企业,慰问了几个下岗职工。温一达对他们说:“下岗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下岗就意味着新生,就标志着人生更加有为的一个新起点,人下岗思想不下岗,心态不下岗,精神不下岗,还要找项目,找门路,找出路,积极投身到经济建设中,为全市改革发展稳定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晚上,温一达则单独召集县区委书记、县区长一一谈话,大家体会到,领导的作风就是扎实过硬。
省公安厅副厅长吴铭牵头开展的这一组调查工作,在市局的配合下,重点以全市公安系统为突破口。调查组首先传来庆阳路派出所副所长潘培举问话,问话地点就放在日泉宾馆主楼小会议室。潘培举知道自己带人将省里来的同志当作嫖客抓起来,错误可大可小,因此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态度。
吴铭说:“潘培举,知道我是谁吗?”
潘培举看了看穿便装的吴铭,答:“知道,您是吴厅长!”
吴铭说:“好,知道就好,我现在正式代表省委调查组和省公安厅向你问话,你想保住身上警服就要如实回答,并对你所说的一切负法律责任,明白吗?”
潘培举说:“明白!”
吴铭说:“那好,我问你,上个月你带人到日泉宾馆抓省里来的章处长,是奉了谁的指示?”
潘培举道:“没有奉谁的命令,我们所里按照分局的统一部署,在辖区内开展‘扫黄打黑抓逃犯’的专项活动,那天下午所里突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有人在日泉宾馆主楼708室嫖娼,我立即带上民警王刚、付小川出警。到了708室,果然有两男一女,其中有一个中年男子——后来知道是省里来的章处长,态度非常嚣张,拒绝配合,我们只好将他们全部带回所里问话,谁知……谁知惹了大祸。”
吴铭说:“打击嫖娼卖淫是由片区巡警队负责的,你们派出所出什么警?”
潘培举道:“兄弟们说,日泉宾馆向来很牛,从不买我们的账,早就想瞅个机会,好好治一治他们。”
吴铭道:“好,那么我再问你,这个匿名电话是谁打的?”
潘培举道:“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指名要我亲自听电话。我一听,声音不熟,好像是日泉口音,大概是一个年轻人。不过后来我们到电信局查过了,是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我们又到这个电话亭问了,但店主记不清打电话的人的模样。”
吴铭又问:“你接到那个匿名电话,作了记录没有?”
潘培举说:“没有,后来补记了。”
吴铭说:“你对你说的这些敢负责吗?”
潘培举答:“我负责。”说着从黑皮夹中掏出一份材料递给吴铭:“吴处长,这是我的检查材料,上面有事情的详细经过。”
吴铭翻了翻,抬头看了看满脸汗水的潘培举,说:“好,潘培举,今天话就谈到这里,你回去吧。想起什么,还可以再来!”
潘培举感激地说:“是是是,感谢吴厅长,感谢各位领导!”
潘培举走后,调查组又分别传问了当时出警的民警王刚和付小川,都证明潘培举所说完全属实。
调查组经过分析认为,这起抓获嫖娼案不是一般的行动,一定是有人想借潘培举之手撵走章处长他们。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找到打匿名电话的年轻人。但从潘培举反映的情况看,找到打电话的人,又无异于大海捞针。调查组的一位同志说:“我认为,潘培举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现在要牢牢控制住潘培举,最好给他施加一点压力。”吴铭说:“好,分析得很好,那就让潘培举马上官复原职,继续查找打电话的年轻人。”不知是谁冒了一句说:“吴厅长这是欲擒故纵。”
于是,潘培举便领了成命。
省纪委副书记王虎林这一组的调查工作也在紧张繁忙地进行,但忙活了好几天,竟然一无所获。这天午休,王虎林刚要开门,却发现门口的地毯上放了一封信,信封是牛皮纸糊的,上面没有任何字迹。进了房间,他取出里面的一张白纸一看,上面有一行字——“日泉的水很深,想要活命的话就乖乖地滚回去!”字是用A4复印纸打上去的,除此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王虎林问了当天值班的服务员,没有看见送信的人。又将信件送到市公安局技术室作了鉴定,那上面只有王虎林本人的指纹。信封和复印纸,到处都可以买到。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使王虎林打开什么缺口,但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对手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坐不住了。
陌生人的来信,使省委调查组增添了工作信心,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信号,正如信中所称——日泉的水很深,看来大有名堂。为此,调查组加强了防备和值班,当然不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而是期望能够抓住任何一个线索。
出于长期公安工作的职业敏感和高度警惕,吴铭征得王虎林的同意,令何国禄抽调几名刑警,分三班二十四小时驻扎在省委调查组的隔壁,当作政治任务,全力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王虎林和吴铭做梦也不会料到,陌生人的来信竟然会与一个重要人物有关,这人便是市公安局局长何国禄。何国禄当然清楚,仅仅靠一封恐吓信并不能撵走省委调查组,不过他还是指使人这样去做了,他想,撂一个石头,肯定会溅起一圈涟漪。倒是这一招正中他的下怀。何国禄接到吴铭让他抽调刑警保护省委调查组人员安全的命令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霎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闪过。他靠在办公桌前那张软软的皮椅上,划燃一支接一支的香烟,闭目沉思起来。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于是拿起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了过去……
何国禄临时组建了由十名民警组成的政保组,负责保卫省委调查组的安全。这天下午,何国禄带上政保组组长、市公安局政保科科长尤勇,前去调查组面见了王虎林和吴铭。吴铭看了看实礅礅的尤勇,感到非常满意。何国禄汇报了抽调人员情况和拟采取的主要保护措施,表示全力维护首长的安全。
吴铭点了点头,半晌才说:“全天二十四小时不离岗,每班保证两个人,这个办法不错,不过每个人都要认真负责,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何国禄笑道:“吴厅长,这个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王虎林道:“何局长,政保组只是负责省委调查组外围的安全,不得插手案子本身的调查,工作一定要严密细致。”
何国禄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叮咛过了。”说着,望了望尤勇。
尤勇道:“是的,何局长向我们交代得非常清楚。”
当天晚上,尤勇带领两名民警正式上了岗。
省委调查组安全保卫一加强,再没有出现匿名信之类的问题和恐吓事件。连日来,调查组在紧张繁忙中开展调查工作,累是累了一些,但觉睡得踏实多了。这一点,令王虎林和吴铭颇感欣慰。不过案件调查工作非常艰难,所传唤和走访的人大多非常小心和拘谨,有的答话漫无边际,有的干脆一问三不知。只有其中两人反映说,副市长甘骆有拉选票的嫌疑。而问到有何依据时,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还有一个问题,令调查组感到纳闷——凡被问过话的人,刚刚离开,问话内容便人人皆知。这样不仅给这些人带来了极大的思想负担与精神压力,而且加剧了侦查工作的难度。王虎林和吴铭分析,似乎有一只无形的魔掌在操纵着他们。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省委调查组决定正面和意外新当选的副市长甘骆接触一下,看看当事人的反应。
甘骆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到省委调查组的谈话通知,并不感到意外。他推口说,自己马上要出席一个重要会议,一个小时以后赶到。放下电话,甘骆关了手机,将办公室房门碰上,一头倒在沙发上思索起来。
王虎林和吴铭在日泉宾馆二楼会议室等得心急,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吴铭担心甘骆来不了,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王虎林却说,不会的,不会的,一个堂堂的副市长,什么大风大雨没有见过,怎么会因一个临时传问通知而惊慌失措呢?
正如王虎林所料,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甘骆终于来到了会议室。他一边推开门,一边说:“真对不起二位领导,来晚了——会议延长了几分钟。”
王虎林和甘骆握了握手,说:“你们做副市长的,日理万机嘛,这没什么,你请坐吧!”
甘骆笑容满面,道:“本来早就应该来拜见二位领导,可听说你们这次到日泉有特殊使命,保密性也很强,就只好失礼了!”
吴铭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和王书记请你来,只是想和你随便聊一聊。”
甘骆说:“好好好,随便聊,随便聊。”
王虎林道:“甘市长新当选为副市长以来,工作还顺心吧?”
甘骆道:“瞎忙,每天总有干不完的活,处理不完的政务,如履薄冰,一言难尽啊……”
王虎林说:“共产党的干部嘛,亲民,爱民,为民,忙一点倒也充实。”
甘骆说:“是啊,共产党人就是应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时刻把人民的根本利益放在心上,不计较个人得失。尽管我是民主党派,但我时时刻刻按照共产党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王虎林说:“甘骆同志,我们请你来,是想通过你了解一下日泉自人代会以来所发生的一些事,想必你知道一些……”
甘骆捋了捋头发,道:“这个问题嘛,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感到自市人代会以来,我们市里有些事情是不正常的,譬如说电话监听事件,代表们就餐时的酒盒中发现了现钞,等等。这些,群众传闻很多,省里也是有所掌握的嘛!”
王虎林道:“有些现象省里了解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就不见得清楚了,要不我们还需要来调查吗?你说呢,甘骆同志?”
甘骆说:“是啊,问题很复杂。”
王虎林说:“你听到过什么反映没有?”
甘骆说:“群众议论很多,但至于是一些什么说法,我们市级干部是很难听到——群众在我们市领导面前说话还是很拘谨的。”
王虎林说:“这个我们能理解,但多少有些风言风语吧?”
甘骆道:“我听到的,好像大家对柳子奇市长议论多一些……”
“都是些什么议论?”王虎林道。
“好像是说,子奇同志和九月的关系有些暧昧,于是就有人把酒盒中出现钞票的事想象得丰富了一些。不过,我相信这些传闻都是捕风捉影,没有根据的。”看上去,甘骆有些谨慎地道。
“你是说阳羊宾馆的女老总九月?”王虎林道。
“对,酒盒中出现钞票的事,就发生在阳羊宾馆。”甘骆道。
王虎林说:“据我们了解,九月和柳子奇同志是大学的同学?”
甘骆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王虎林道:“那么,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甘骆说:“我相信柳市长……”
王虎林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甘骆道:“没有了!”
王虎林又说:“甘骆同志,你对你自己当选为副市长有何看法?”
甘骆道:“我知道自己并非省委提名的副市长人选,是应当差额掉的,配桩的。自从自己当选后,我也冷静地思考过,其实我本身并没什么错,只能说是人民代表的支持和信任。不过,这样的选举结果也给从事党建研究工作的同志带来了一个课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应当如何把握党管干部原则,如何坚持群众公认?当党委提名人选和代表选举结果出现不一致时,是不是趋同了代表的选举结果,就是没有坚持党管干部原则?换句话说,如何界定加强党的领导和推进民主政治建设的进程,如何处好二者之间的关系?”
王虎林笑道:“想不到甘骆同志对党建工作也蛮在行的,但是我认为,党管干部原则和群众公认原则,从根本上讲都是一致的,都是我们党的干部工作一贯坚持的基本原则,因为我们党始终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的嘛,至于一些新情况和操作上的问题,正是需要进一步研究、探讨和完善的。”
甘骆道:“是需要好好研究。”
王虎林说:“我们不扯学术上的问题了。甘骆同志,据我们所知,一些群众对你的意外当选,还是有一些议论的。你能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吗?”
甘骆道:“什么叫做‘意外当选’?我不太明白,既然党管干部原则和群众公认原则从根本上是一致的,我本人被大多数代表选出来,正体现了群众公认,怎么就成了‘意外当选’呢?”
王虎林道:“甘骆同志,我说了,毕竟有些问题还需要完善和解决的嘛,你就就事论事,说一说你了解的情况。”
甘骆答:“这我就不好说了,如果组织上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可以调查!”
王虎林道:“甘骆同志,我想,你不要介意,我们只是随便谈一谈。”
甘骆道:“王书记,我个人认为,我需要说的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如果没有其他什么问题,是不是今天先聊到这里?”
王虎林说:“也好,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
甘骆走后,王虎林和吴铭分析认为,甘骆是否在有意回避问题的同时,下意识地抛出了柳子奇,以及柳子奇与九月的暧昧关系。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省委调查组根据这几天新掌握的情况,经过反复分析研究,适时调整了工作布局,决定对一些重点问题实施重点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