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的皇极殿,嘉靖以前称作太和殿,是整个紫禁城里规格最高的宝殿,一般说来,若非朝中举行像皇帝登基、娶后、大婚或者点将出征之类的重大事件,是不会轻易在此殿举行的,李自成在此殿举行朝会商讨登基事宜,其实出自宰相牛金星的主意。
整个紫禁城的核心,代表着大明十三个皇帝登上权力顶峰的九龙金漆宝座,架设在楠木镂空透雕龙纹的金漆基台上,宝座背后有雕龙金漆屏风,六根贴金盘龙大柱矗立在宝座两侧,东侧三根金柱的龙首向西朝着宝座张望,西侧三根金柱的龙首向东朝着宝座张望,仿佛万龙竞舞,恢宏壮观。
朝中诸多官员,多数是李自成从西安带过来的,哪曾见过如此巍峨雄壮的宝殿,即便是资历尚浅的前明官员,也只是曾经远远的看过,等到他们设身处地在此殿中感受着无上皇威时,又有何胆量敢阻止李自成的登基呢。
李自成第一次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群臣望向他时那发自心底的尊崇和畏怯,作为一个皇帝的威严和霸气,竟是在这样一个殿堂和龙座上才得以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连李自成也不得不佩服制造这座宫殿的能工巧匠起来。
“牛相当真是深体朕心啊,”李自成第一次称呼自己为“朕”,虽然只是暗地里的想法,可这样的想法让他确实感觉不错,当年他尊宋献策意见,一度称孤道王也有些时日,平素也习惯了,可当他坐在这象征着全国最高权力中心的龙椅上时,“孤”这个字,第一次让他觉得特别别扭和不安。
殿堂上群臣针对登基仪式各抒己见,议得是神情亢奋,热汗淋漓,单单是几个简单的奏乐,礼政府和工政府的人就吵得整个大殿哄哄作响,场中自始至终保持常态的唯有牛金星,宋献策,李过三人,李岩那副欲语还休的愁苦模样更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扫李自成的兴致。
早有先见之明的宋献策在上朝之前已经警告过李岩,皇上登基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吴三桂和东虏形势都不至于动摇皇上登基的决心,他若是轻言犯上,定然触怒龙颜,自引杀生之祸。
只是由正副军师执掌的密探营昨晚连夜上来几道密函,其中谈及畿辅重地民心思变,诸多士绅趁势发难,而从山海关潜出的众多可疑人士更是趁乱入京的秘情让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心急如焚,纵使宋献策再三告诫,以李岩的性格能强忍出言劝谏已属不易,又怎能心平气和的随众附和呢。
朝会结束后,宋献策、牛金星两人奉旨随李自成前往武英殿详议。至于刘宗敏,府上新纳的美妾们他现在都顾此失彼,哪会对这种事有什么兴趣,更何况他毕竟是一介粗人,带点兵打打仗没问题,真要他假模假样的跟几个文绉绉的人去商议登基,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李自成知他个性,是以并未下旨让他前去。
李岩满怀恚怒,出宫以后也不知何去何从,百无聊赖下骑着马和众随从游起街来,当时正值赵泽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李岩听到百姓口中提及赵泽,便差一侍卫前去问询,方知事情原由。
起初和赵泽的接触,倒让李岩认为他胸怀大志,心藏定国安邦之策,当时就有引为知己的心思。若非宋献策对其成见颇深,他又亲见赵泽重提设立类似前明锦衣卫那般的特务机构,这才对他开始疏远起来。
今日所闻有关赵泽的轶事倒一时让李岩起了兴趣,毕竟此人给他的第一眼印象委实太深,尤其是他对辽东局势的分析,当真入木三分,几乎就让李岩觉得事态会那般发展一样。
李岩骑在马上,心情久难平复,他不自觉想到,如今赵泽也算是皇上身边的一大红人,有随时入宫觐见的权力,想他两次面圣,直言顶撞都能安然无恙,反而深受器重,其揣摩皇上心思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可见一般,自己倒不如劝他来向皇上进言此事,倘若他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自己以后也不用怀疑他对大顺的忠心,即便被他拒绝,那么自己也可断定此人居心叵测了。
无论成败与否,都对我大顺安定有益无害的事岂能不做,李岩念及如此再不犹豫,吩咐手下调转马头直奔赵府而去。
**********************
再次回到圆圆香闺,赵泽情绪却高涨不起来,虽说之前他已表露心迹,自己这般扶持吴府是为了将来依靠吴三桂的势力将皇子送往南京,可在平台比武斗剑时,赵泽所作所为,调戏之心难以掩饰,更何况那段与吴襄的一番对话,明里暗里都有威胁的成分,想让陈圆圆相信他都难。
赵泽不知如何开口,陈圆圆挥退送来点心美酒的小林子后便再不说话,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于赵泽后,就自顾自吃起点心来。
赵泽接过密函,一阵圆圆身上特有的体香顿时直冲鼻孔,想到此物方才所处的位置,若不是见圆圆神色如常,淡然自若,赵泽恐怕就难忍嘴角涎水了。
强装淡然的赵泽,将信函取出后细细阅来,不禁心中暗叹,吴三桂一介武将,所写文字却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纵是不通书法的他也能瞧出一股雄健洒脱、刚健有力的气势,再想想自己那狗屁不通的毛笔字,只怕要在白纸上完完整整的写出自己名字都难。
古人写信讲求简练隐晦,吴三桂深恐此信落入李自成手中,是以在文字上大做功夫,寥寥数语赵泽倒是能认出每个字来,但连在一起却实在难以看懂了。
只是要在陈圆圆面前服吴三桂的软还真不是赵泽的个性,结合着当时整个辽东的背景和吴三桂所处的形式,赵泽思索良久,再回想信中那句“残阳未落,乱云当空,新月自明”的暗语,不禁“满怀感慨”的试探道:“辽东不宁,满贼所图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