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头的郭靖突见江然出现,双目中瞬间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黯淡下来,待江然走近他的身畔,两人俱是一阵无语,只是眼睁睁的望着城外远处正携妻拖子、悲怆而来的一干百姓。
江然注意到郭靖扶着城墙的双手越拽越紧,那硬实的墙砖在郭靖的紧抓之下竟被嵌下五道深深的指痕。江然自然知道郭靖此时痛苦矛盾之所在:这城外的百姓是救还是不救。就在这时,却见那襄阳巡抚使吕文德拖着宽大的官袍气喘吁吁的爬上襄阳城头,郭靖见着这位襄阳城的最高军政长官,赶忙走上前去抱拳见礼。
那吕文德待见郭靖之后,来到城头旁,只偷偷的将脑袋往城墙外一探,便忙不迭的抽了回去,众人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中一片死色,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道:这下完了,襄阳快完了,我吕文德怎么这般的晦气呀。郭靖见吕文德六神无主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吕大人,吕大人,那蒙古鞑子正驱驰我大宋百姓,还请吕大人打开城门,允我郭靖带人出城将百姓从蒙古鞑子手中救出。就在一瞬间,郭靖便做了自己的决定,看在江然的眼里,凭着他对郭靖的理解,也实属正常。
此时肝胆俱裂的吕文德蓦然听到郭靖的请求,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却是扯起嗓子吼道:不行,谁都不准出去,城门一开,襄阳就完了。“吕大人。。。”“不要多说,左右传我军令,凡有人未经本官允准,私自出城,视同通敌叛国,一律斩杀。”
“吕大人。”只见郭靖撩起衣衫,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吕文德身前,虎目含泪高声恳求道:“吕大人,那城外可有数千我大宋子民啊。”吕文德闻言怒了,指着郭靖的鼻子叱道:“郭靖,我岂不知道那城外有数千大宋百姓,但这城门一旦打开,蒙古军队一定会趁势攻入,到时候襄阳就会城破人亡,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吕文德骂得狠了,咳嗽了数声,接着道:“郭靖,你好歹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我吕文德敬你,但若是再不识好歹,我身为襄阳的首官,可以立时将你拘拿。”“大人。”见吕文德拂袖而去,郭靖却是悲从中来,伏地不起。
这吕文德虽说有贪生怕死之嫌,但他所言并非不无道理,蒙古人之所以会驱赶百姓行于军前,其本意就在给守城的人一个两难之选,若是守城的人心软,将城门打开,这忽而获救的百姓必然在求生欲念的主导下,惊慌失措的将城门堵得个水泄不通,到时候自然可以为忽必烈赢得时间,赚开城门,牵引蒙古大军顺势攻入城中。
如若守城的人对城下的百姓弃之不理,任他们由蒙古人残忍屠戮,那守城的人也肯定胆气顿失,那时蒙古军队再趁势攻城,也必然事半功倍。
郭靖哪里会不知道这般道理呢,只是他本就是一个淳厚善良之人,此际纵使明知前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咬紧牙关往前冲了。果然,就在一些与郭靖交好的江湖人物打算将郭靖搀扶起来时,却见郭靖豁然而起,从身旁的一个军士手中取过长矛,在众目睽睽中毅然转身从城墙上跳下。
“爹爹。”这时那刚爬上城头的郭芙突然见到自己的爹爹跳下城头,却是吓得不轻,惨呼一声,便直往城头上扑去。“郭大小姐,你不能下去。”江然见郭芙要跟从郭靖一起跳下城头,却是不得不上前阻拦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郭芙见有人突然阻挡在自己的身前,却是厉声喝道。
“郭大小姐,郭大侠只身闯入敌营,自顾尚且不暇,你若前往,郭大侠必定要分心护着你,这样两人岂不是更加危险,还请郭大小姐听我龙某人一句话,在城头静观其变。”
“放屁,放屁,我是去救我爹爹,你不去帮我爹爹,便不要拦着我。”
江然见劝说无效,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拦在郭芙的身前。
郭芙此时被气得咬牙切齿,勃然怒道:你到底让不让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郭芙手中的马鞭已经狠狠的抽在了江然的身上。
“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快来帮帮我。”抽了江然一鞭的郭芙此时犹不解气,眼见这大小武从城楼下赶来,却是喜出望外,大声唤道。刚在城下系好马的二武见自己一直暗恋的郭芙被人“欺负”,却是一个个怒火攻心,冲上城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挺剑往江然身上刺去。
自昨夜与洪七公近身一搏,江然在凌波微步的领悟上已然更精进一层,此时更是不会惧大小武那看似凌厉却漏洞百出的剑法。“嗖、嗖”声中,众人才从江然那眼花缭乱的步法中醒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郭家大小姐和她那两个宝贝打手都被点了穴道。
眼见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郭芙又急又气,泪珠儿扑扑而下,口中犹自怒骂道:臭小子,你等着,我一定要,我一定要杀了你。江然自然不会把郭芙这羞愤之语放在心上,只是转身默默的看着正往蒙古大军中杀去的郭靖。
蒙古军中自然有人见着从城楼上跳跃而下的郭靖,慌忙报于忽必烈,忽必烈远远望向那正往自己十数万大军冲来的郭靖,半晌一阵凝神不语,此时他的心中也不禁暗赞了一句:父王的郭安答果然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但忽必烈毕竟是一代枭雄,不过一闪念间,这般情感已经消失无踪,只见他的眼中爆闪过一片厉芒,朝身前的蒙古大军喝道:众军听令,射杀郭靖者,赏万户,黄金万两。
“众军听令,射杀郭靖者,赏万户,黄金万两。”
“众军听令,射杀郭靖者,赏万户,黄金万两。”
“众军听令,射杀郭靖者,赏万户,黄金万两。”
。。。
这巨大的诱惑被蒙古士兵越传越远,
闻言后的蒙古士兵是一阵阵骚动,随即在十数员骁将的带领下,数千精骑却是气势汹汹的往郭靖前后左右掩杀而去。
滚滚烟尘、隆隆铁蹄声中,郭靖似乎见着自己的蓉儿正站立在墙头看望着自己,而他郭靖,纵使心有挂念,但一旦决定,便丝毫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只因为他本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蒙古骑军的前队终于和郭靖遭遇,只见郭靖将长矛一挺,大喝一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浩然之气,那身披的红髦长批翻滚在猎猎的冬风之中,便如天地一般肃杀。
啾啾的马鸣声中,郭靖纵身而起,那长矛快如闪电般横扫向最前几个骑兵的马腿,伴随着咔嚓的骨折迸裂声,只见失却前蹄的马匹,一阵人仰马翻,而郭靖手中的长矛不待蒙古后军来援,立时再出,这次却是沿着被摔倒在地的蒙古骑兵的护心镜袭去,只听得噗哧一声,那六尺长矛却是透胸而过,随之喷涌而出的鲜血霎那间浸满了矛身。
那紧随而来的蒙古军士见此般场景却浑然不惧,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那来自本性的嗜血冲动,齐轰轰的叫嚣扬刀奔杀而去,城头上的宋军将士与武林英豪见郭靖只身陷入敌骑层层包围之中,皆是一阵黯然失色。
“可有人敢同我下城去救百姓?”
就在众人不忍再看时,却听见江然冷然出声,那随之而出的长剑铮铮脱鞘而鸣,众人被他那坚定而又冷冽的目光一扫,皆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还有几个胆小的生怕他叫上自己,却是有些畏惧的往后缩了缩。
“难道我大宋便没有热血男儿了吗?”江然冷冷一笑,语含激愤道:“很好,我,龙恨天,与其像蝼蚁一般苟且偷生,宁愿血荐轩辕。”
一语未毕,守城的宋军将士、郭芙与大小武等人惊愕的瞧着纵身跳下襄阳城头的江然。远处,天边,彤红的云霞如杜鹃啼血一般,而蒙古大军就像席卷天地的洪荒巨兽,那移动的小黑点就这般消失在那滚滚洪流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