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雅典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我给一位公务繁忙的朋友发了信息过去,大意是说奥运四年等一次,抽出身看看比赛,轻松一下,给心情放一回假,到爱琴海去梦游一次。
我自己是昏天黑地不放过任何一场中国的比赛。爱好体育的原因至此明白,那就是简单与纯粹。体育比赛的简单表现在凭真本事论胜负,用同一把尺子衡量所有的人,能者上,平者让,赢的痛快,输的心甘。所谓纯粹,运动员上场只有一个念头:赢!心无他念。除过世界最高水平的奥运会,所有的人已不纯粹了,或多或少地在利益的圈子中谋取一席之地。而比赛则给了人无比的纯粹,难得的激情,或笑或哭,或悲或怒,或喜或狂,一瞬间人的原始的本性尽显无遗。现今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感觉,一具具坚硬的面具把人性遮盖的不见影踪,只剩下僵硬的躯体,乏味之极。
简单与纯粹,这是我迷恋体育本身的原因。在比赛场上,一切围绕赢与输展开,最终达到胜者王侯败者寇的目的。因为胜利者只有一个,而胜利者必须踩着无数失败者的眼泪登上顶峰。鲜花、笑脸只有登上顶峰的人才能得到,失败者咽下眼泪从头再来,前提是有了机会,没有机会则另当别论。
太残酷了!这就是竞技体育,有你无我,有我无他,胜者只有一个。记忆犹新的一个个面容一一从眼前闪过,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享受。
媚俗
雅典奥运会是一届最不富激情的奥运会,央视缺少激情,广告商没有激情,媒体没有激情,前方后方的解说员没有激情,而所有人都装出一副激情高涨的样子,至今我们没有听到一句经典的评论,没有看到一个经典的场面,没有观赏到一篇经典的文章。四年前至少还有央视的一位名嘴说过,这块金牌中国队存在银行;还有一位夺冠的运动员临上场前说了一句死在比赛场上算了;至少邢傲伟敢于挥着双拳大喊打死他。而今,央视的名嘴们越发平庸了,韩乔生老师愈加姓韩了,口误多得让人已经麻木了,不想再与他计较了。大舌头黄健翔的激情喊叫也变得稳重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张斌的睿智偶尔闪点光芒之外,也成熟得让人觉得乏味。而曾火热地挖空心思炒作过李响与米卢关系的媒体也变得文雅了,像三孙子一般为到中国卖鞋的飞人乔丹捧臭脚的媒体也稳重了起来,为什么?
不妨以小人之心度一把君子之腹,央视名嘴们已功成名就了,需要风度了,有派了,无须卖力地展示自己的羽毛了。遥想当年,黄健翔的解说是多么的激情四射,张斌是多么的睿智豁达。而媒体则因实在挖不到运动员的隐私而失望,因为运动员在奥运赛场太纯粹了。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了妖冶的鱼,就无法做出迷人的佳肴,是这样吗?
媒体真的这样媚俗了吗?记得前不久刚刚结束的欧洲杯,媒体肉麻地把一个个镜头对准贝克汉姆那张欲望燃烧的脸,维多利亚的大腿也有了特写,就连他们两三岁的孩子正常的哭也有了文章可做。亚洲杯也刚过去,乏味的连白开水都不如的比赛硬是让媒体做成了满汉全席,不管人们吃完吐不吐,媒体的超级热情还是在亿万人面前假装了一次高潮。
四年一次的奥运会啊,升国旗、奏国歌竟然占不了版面,而李湘与其尚未领证的假老公的消息几乎炒馊了还热情高涨,热力不减;赵忠祥名誉官司暧昧的如臭婆娘的裹脚布越臭越炒,成了几乎臭不可闻的晕菜。
不敢想象,如果媒体变成了逐臭追私的苍蝇,墨香变成了恶臭,可如何是好!
观了奥运,凡是机器计分硬碰硬的项目,我则坦然地看结果;如果是人为打分的项目,我总担心,因为每逢此时中国运动员总是受伤,不仅要与场上的人比拼,还要与裁判比拼,尤其在与世界霸主较量时,伤就更重了,也更让人揪心了。
悲情
爱琴海上的风温柔地吹着,当中国女足被德国队轻松地洞穿8次大门的时候,亿万中国球迷的心流了不止八次血。头发有些散乱,脸色黑里透着涩青,泪水在眼眶里悬着滴不下来,满脸的焦急,满目的憔悴,31岁正是女人最富魅力的季节,可刘爱玲看上去却像是40多岁的人。看到这里,我的心里揪着疼了一下。
很多人都说女足输掉了精神,输掉了意志,为什么?因为她们输了。
当男足们理直气壮地输掉了一场又一场比赛后,揣着大把的钱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时,人们一次次原谅了,麻木中热心地捧着臭脚丫子陶醉着,名嘴刘建宏甚至解说时叫着他们的乳名不松嘴。女足输了,脸不白了,脸上的斑斑点点显了出来,也把媒体的无能显了出来,那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胸口捅一刀,再撒上盐揉一把。举重40公斤级运动员李卓是中国代表团夺取雅典奥运会金牌第三道保险,保险失灵,随之她也被媒体抛弃了。上届奥运会射击冠军陶璐娜失手了,眼泪一把一把地洒给了镜头,有用吗?估计小陶不会再有王义夫那么好的运气,那个人十二年后还有机会,小陶有吗?那天,偶尔听名嘴说中国女足尽管输了,回国时要求别人到机场迎接时热烈一些,人情假到这个份上,还不如当面扇嘴巴子让人眼泪流出来,何苦让伤心的人佯装笑脸呢,残忍哪!
尖叫
你的尖叫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美丽得让人心疼。谭雪,佩剑运动员,一个甩着长发、腾挪着长腿的潇洒的女孩子,止步于金牌前。
一剑一声美丽的尖叫,一剑一个凶狠刺杀,偶尔在形势不利的时候摘掉头盔甩甩长发,扎扎皮筋,耍耍小计谋,让自己平静一下,这就是刚刚20岁的女子佩剑运动员谭雪,一位悲情的激情的美丽的运动员,引着人们的视线认识了什么叫佩剑。
女作家池莉写了一篇卖弄假情的小说叫《有了快感你就喊》,而谭雪因激情而尖叫,叫的是那样动听,那样悦耳,因为她真实,因为她纯粹,尖叫声让人心疼。谭雪,你的尖叫让人如此心动。报道说铿锵玫瑰输掉了铿锵。这样的评论如同说一个人在一场比赛中输掉“人”字,剩下什么了呢?今年才刚刚31岁的老将刘爱玲满脸是汗的对着镜头说,我们再也输不起了。31岁的女人在镜头前满脸茫然。前举重世界冠军占旭刚留起了小胡子,在上届奥运会上,当他必须举起超过极限的重量才能拿金牌时,他说死在场上算了。一个后空翻,双膝跪地,双拳挥动着大喊大叫时,一个男人的阳刚酣畅淋漓地刺激着奥运赛场。
人的一生这样无所顾忌的尖叫大喊能有几次?
我们还想听到体操运动员们挥着双拳说打死他打死他,因为真实。我们不想听到央视名嘴们在运动员失利时,乌鸦一般的臭嘴说发挥不好,因为这个,因为那个。因为你浅薄,闭住你的乌鸦嘴吧。
还有一种尖叫是无声的,是伤人的。那就是媒体穷极无聊地将预定拿金牌的运动员的父母请到电视前观看比赛,并且直播给全国人民看。我不知道这些父母们心里承受着什么,我知道凡是坐在镜头前的父母们都很木呆,因为他们不懂表演,也不会表演,总是尽量朴素地掩饰着自己的急迫,那么可怜地充当着道具,在心里悄悄地笨笨地发出一声声的尖叫。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比喻。一个女人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婆家人等候的是结果,一个鲜活的生命的诞生。此时,如果有人硬把女人的父母叫到女儿面前看着生孩子,看着女儿要死要活地折腾,女人的父母该是何样的心痛,他们关心的是女儿生孩子的过程而不是结果,生出孩子的结果是必然的,而过程让他们心碎。而孩子夺金牌的结果不是必然,为什么非要让他们的父母为了没有必然的结果忍受痛苦过程的打击呢?为什么要让他们忍受了痛苦的打击之后再忍受无言的尴尬和难言的悲怆呢?
矫情
在老枪王义夫夺得奥运会第二块金牌时,我很喜欢这位看上去老成持重的男人。
记得有一届奥运会上,老枪输了,犯心脏病躺在担架上。当时,他的妻子张秋萍也在比赛场上,满脸的焦急让她顾不了自己的形象,她焦急地面色难看地跟在担架旁。王义夫双眼紧闭,皱着眉头不看别人。此时,我多么希望他对守在身边的妻子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哪怕睁开眼睛看一下。他没有。而当领导们蜂拥上前时,他不但睁开了眼睛而且说了话,可是始终没给一直为他痴情揪心的妻子张秋萍一个眼神。
悉尼奥运会上,他得了一枚银牌,在回国的机场上,他的妻子带着四岁多的美丽天真的女儿到机场接他。在机场,众多记者围着他,此时他可爱的女儿用小手一遍遍地摸着爸爸的奖牌,此时,老枪作秀一下摸摸孩子的头好吗?没有,他忙着接受采访。受了冷落的孩子不甘心冷落,她拽着爸爸的领带想让英雄的父亲看一眼自己。当父亲的头也没低一下,他忙着接受采访呢,嘴不停地说着,下面的手狠狠地甩了一下女儿的小手。
看到这个镜头,我的心揪了一下。也许老枪得了银牌本来没资格接受采访,终于有人采访他了,哪顾得上儿女情长那一套,多男人呀!原本不想把他犯病与金牌连起来说,可是他对妻女的做派逼得人不能不说,他因为失去了金牌,急出了心脏病,既是一种掩饰,也是心理上不健康的表现,这种人够男人吗?
同样是男人,是运动员,巴特尔一直给人的印象是粗鲁肤浅。巴特尔有一个比他小14岁的女儿,是妻子前夫的孩子,就是这个孩子,喊比自己大14岁的巴特尔为爸爸。当一家五口在一起时,人高马大的巴特尔站在比自己大10岁的妻子面前,站在三个孩子面前时,是那样的温情。温情的老虎顶天立地地爱着家人,这样的男人也让女人孩子安全幸福地爱着。同样是男人,王义夫矫情的让人觉得可怕。
本届奥运会,王义夫又得了一枚金牌,领奖时他流了眼泪,为他的金牌,仅此而已。如果百年奥运制造着只会得奖牌的工具,那么奥运会真可怕,我宁可没有奥运会,也不希望这个世上只有工具没有人。
王义夫不犯病了,因为他得了金牌。
游泳健将罗雪娟得了金牌后,面对记者她说感谢生我养我的父母。够了,这是人说的话,人说人话才是人。
四年之后北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