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在延伸着却总也没有尽头。朱淑贞扛着一身才气、两肩闺怨在吹吹打打的音乐声中嫁于商人做了他人妇,这一年她才17岁。可是,她的诗词曲赋却在三年前就在别人口中传唱了。
父亲经商欠了别人的钱,女儿出嫁替父还债,尽管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父母之命岂有不遵之理,且商人早已窥视过她的美貌,非她不娶,如此过程,水一般清灵的才女抹着泪在红烛下与他人拜了天地。你的才气就是你的痛苦,你的美貌就是你的枷锁。朱淑贞,你嫁了一个你不爱的商人,这注定了一生你要比别人坎坷。
庭院深深深几许。你每天都在窗前向远处张望着,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用凄哀的眼神张望着庭院外面的世界。商人离去,花天酒地,三妻四妾,而你却被锁在深闺等待花开花谢。又是一年灯会展,外面盏盏花灯在黑夜里亮着,你的心已飞向曾经熟悉的地方。可双脚下如临深渊,你翻出了曾经的诗稿捂住明亮的眼睛,一遍遍默默地诵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早已从你纤弱的指缝中涌出,打湿了盏盏怒放的花灯。
其实,你的这首词早已在灯市上传唱,只是作者让道学家们冠以男人的名字。世俗怎么容得下让一个女子这种大胆的诗句在文坛上立足。而那位剽窃者正因为这首词成为了著名的词人。
因为你是女人,你怎么能约人黄昏之后,你怎能为了一个人泪湿春衫袖。你的商人丈夫看到你沾满春泪的诗词,他尽管早已三妻四妾了,可他依然暴怒异常,一巴掌便毁了你一世的理想,毁了你心中仅存的希望。
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锁在深闺中的你只能从紧闭的门缝中感受到春天江南湿润的气息,感受生命的味道。
于是你铺开稿纸,久久端坐于桌前。于是蔡文姬向你微笑着走来,带着草原旷野的热气,带着三国硝烟的浓烈来了;李清照来了,拿着绿肥红瘦的海棠,端着人比黄花瘦的清酒,向你走来,走向你的深宅大院。于是,你们冷冷清清地守着窗儿,等着细雨的黄昏到来。
泪眼婆娑,执手相看,满目凄凉。文姬离别家乡12载,父母兄长已亡,家乡在硝烟中早已化成灰烬。故乡的月亮里,两个儿子的眼睛早已模糊,而夫君左贤王早已将她忘却,12年的夫妻,一朝别离,便视同路人。为了故乡,文姬归汉,可故乡又在哪里?文姬一腔愁肠空望夜空叹息。
清照的清酒已凉,黄花凋零,丈夫已逝,国破家亡,嫁于他人妇,世俗的恶语,如冷枪暗箭早已让她的心千疮百孔,难敌乍暖还寒的初春。
于是在这样一个并无暖意的春天,她们邀来赵孟頫夫人做伴,友人相见,泪成千行。管氏夫人将夫君书信一束呈于姐妹相看:“我为学士,你为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柳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雨,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无过分。你已年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姐妹传看,个个气愤难平。管氏夫人泪尚未干透,便又捧出自己的心:“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惊世之作,只博得学士夫君回家探得一个玉堂春之后,便又飞回到万花点点的枝头,采蜂逐蝶去了。
淑贞,你本想在这样一个春天邀来姐妹赏春,可惜她们带来的却都是寒意阵阵的冬天,因为她们与你一样,是有才气的女人。
人去楼空,走的都已走了,春天从门缝挤了进来与你约会,可你早已没有了季节的概念。斯人已去,空剩黄鹤楼,淑贞人还在,心已在春天凋零。
朱淑贞走了,这一年她刚刚24岁,生命的花刚刚开始,便在春天夭折。一代才女就这样尚未来得及与另一个灯会相约,便急急地寻找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