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间·离人节
——何念,何必思念。
Part。1无姓
我曾以为我会有一个毫无阴影的童年,也曾以为我会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但那些都只是曾经的幻想罢了。而结局的种子,早在我五岁那年就播撒下了。然而时光就像雨点与肥料一样,滋润着结局的种子……
我曾经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我出生平凡,算命先生说过,我这一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折,与父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是什么问题。
可现实并非如此,而那算命卜卦也只不过是迷信罢了。
2005年,新年。
每家每户都挂着红灯笼,贴对联,放鞭炮。唯独,唯独在那不起眼眼的巷口中,有家人的门口,偏偏挂着祭奠死人的白灯笼。嗯……那便是我家。
此时的我刚满五岁,年幼懵懂的时期。一直到今天,我都未能想起,究竟是谁死了。我不闻,他们也不问。
2005年,七月。
短短的七个月,我长高了许多,记忆力也越来越好。母亲打算将我送进幼稚园,但我生性孤僻,一直没肯答应她。母亲也奈何不了我,毕竟我是母亲娘家中唯一的后人。
“念儿,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独立了。过几天幼稚园开学,我就不啰嗦了,你自己……”母亲一边清扫地板上被我撕得零零散散的碎纸,一边絮叨着。
我随母姓何,单名一个念字。
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取名字的时间也比较晚。好像是四岁时,母亲才给我取的,我问她,“念”是什么。她说,“念”字的意思是——“思念”。每当无知的我一次次怀着疑惑的心理问她我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时,她也只是冷冰冰地回答我:“你没有姓,你的名字有两个字。何念,何必思念。”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问,得到的答案也就只有一个。
当我渐渐地长大,看见别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总觉得自己身边缺了些什么。
父亲,我缺的是父亲。但关于父亲的事,我一无所知。唯一记得的便是2005年四月间,我偶然间看到母亲写的日记,日记里似乎全是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故事。我玩完没想到的是,她写到最后一页时,将那日记付之一炬了。
其实我挺珍惜那本日记的。毕竟从那本日记中,我可以透过母亲的文字来深知、来了解那与我素未谋面的父亲。虽然看不懂全文,但我还是能够理解某些字词的意思。
外公说,父亲是个冷漠绝情的人。他在我还是个胎儿时就出远门打拼了。至今为止,都没回过一次家,就连他的儿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而如今的我依稀记得某件至关重要的事。
母亲在她烧掉日记时的前一天收到过一封信,好像是寄给一个姓唐的人的信。信封里装着一张叫做什么书的纸,中间那三个字我不会念,第一个字不知是离还是脑。
当时她一脸煞白,眼睛噙着泪,哭了整整一天。
我站在她身旁,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她蹲下身子,抹掉脸上的泪珠,缕了缕我的头发。强颜欢笑地说:“念儿,听妈的话,上学去。”她那有些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深深地感到,她指尖冰凉,却残留有一丝余温。我想抓住她那份仅有的温暖,动了动小手,握住母亲的右手无名指,又哈了口气。她身上的饰品似乎都卸了,也没化妆。
“我想等爸回来..”我松开手,默默扭头。
“混蛋!你爸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她突然变得暴躁,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剧痛,心也痛。我直愣愣地盯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打过我。而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她这般生气。我索性地揉了揉脸,母亲的手指甲划伤了我的脸颊。伤口泛红,血泡一点一点地流出。
母亲慌了,从桌上抽了好几张纸巾擦掉我脸上的血。也不知她的手指甲有多长、多锋利,血止了老半天才止住。
血止住后,我脸上红晕满满,头昏脑涨,浑浑噩噩间就昏倒了。
爸爸..
我独自一人站在街心,而前面是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背对着我,越走越远。那孤独的,黑色的背影在雾霾中渐渐消失,我才意识到那个人正是我的父亲!
“爸爸,你等等我啊爸爸!”年幼的我回过神来,一边拼进全力狂奔,一边呐喊。
“dong”,街上的井盖像同我有仇一样,恶狠狠地绊了我一脚。天,也突然下起雨来。
我一身泥泞,在雨中嚎啕大哭。整条大街荒无人烟,街边树上避雨的鸟雀儿也没叫。周围空荡荡的,唯有浓雾弥漫,哭声的回音在“晃荡”着。
“念儿..念儿,念儿。爸爸在这儿。”四面八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呼唤着我。
我坐在地上,惊慌而又欣喜地环视着四周,期盼那个男人的到来。
恩,我更加确定他便是我的父亲了。
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声音戛然而止。我像只饥饿的流浪狗,因为没有“食物”而低下头痛苦起来。
“念儿,爸爸在这儿。”我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还有一只粗壮的手放在我额头上。那只手,很暖。那应该是一个慈父的手掌——粗壮而又温暖。
慈父?我像看见希望一样,抓住了那只手。可就在那一刹那间,周围变得漆黑,无尽的黑。街边树、高楼大厦、鸟雀儿,还有父亲,统统消失了。只剩下我这个孤寂的小孩。
“爸爸..”“爸爸。”“爸爸!”我恐惧地闭上眼,蜷缩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冷汗不停地流着。
“念儿,你怎么了?”我额头上一阵冰凉,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试着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蜷缩在床角。母亲坐在床沿上,替我换洗湿毛巾。
“呃..”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背侧靠着墙。
“恩?”母亲将湿毛巾里的水拧干,瞟了我一眼。
“我做噩梦了。”我眨了眨眼睛,把手伸直,放在双眼上方,盯着那白白胖胖的小手。
“念儿,做什么噩梦了?跟妈说说。”母亲又将拧干的湿毛巾敷在我额头上,指甲轻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梦见..”我不知怎么的,心中像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欲言又止。
“梦见什么了?”她温和的眼神,让我不由得一股暖流涌心而上。
可我最终,还是令她失望了。
“我.我梦见爸了。”我迅速的说完,便用厚重的被子盖住全身,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我怕她一听见我梦见爸爸,又会生气。而年幼的我很有先见之明,麻利地做好了准备。
不知过去了多久,母亲居然毫无反应!
我索性地探出头来,只见她眼眶湿润,鼻头涩红。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角简洁而又没有诚意地说:“我错了。”
“不,你没有错!错的人,是你爸和我。改天,我就把你爸找回来。”她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行尸走肉般地走到门槛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沙哑地说:“我在你心目中,真的,没有你爸更重要吗?”
她声音沙哑,是因为她在哭。而对于这个问题,天真的我竟点头称是。
我从小,就只有母亲的陪伴。看着别家的孩子可以对父亲撒娇,可以坐在自己父亲足够宽大的肩上嬉笑时,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可能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想要看见父亲,才会如此吧?而我并不知情的是,我的无知,我的任性都大大地折损了母亲的自尊。
“为什么?”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泪水滴在发亮的地板上,显得晶莹剔透。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由衷地觉得——父亲比她更重要。
她却想知道答案,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我那冰冷到刺骨的五个字脱口而出:“我爸更重要。”
她冷笑了一阵后,不再呜咽,不再抽泣,只是留了一句极其令我不解的话给我:“你还太小,不懂什么重要,什么才叫更重要。”
自从那日后的几天,她忙里忙外的打电话,贴寻人启事,而关于父亲的消息,却少的可怜。顶多也就是父亲的同事认识父亲,却不知父亲身处何地。
我看着她每天起早贪黑,心里难受,终于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