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一场暗潮后,余杭迅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都转大人被刺一案,并没有波及到寻常百姓,只不过细心人会发现,街道上的治安好了许多,寻常的地痞流氓此时塞满了监牢,欲哭无泪。
从某种意义上说,王寒空间接地整治了余杭的社会风气,不知道多少迷途上的羔羊就此回头。只不过一切的一切,平民百姓不可能接触到,更不可能知道一个大人物,曾经在这儿九死一生过。
“小姐,轩儿受伤了。”
元始十三年,是一个阴沉的日子,余杭城西那座方方正正的道观,灰白的墙壁有些刺眼,一间居室内,装扮清减的柳氏静静端坐着,一袭黄纱帷幔随风荡漾,将房间隔成两个世界。
“十七年了,我一闭眼就想起那些刀光剑影,每一夜都是惨厉的厮杀声,我从没睡好过。”柳氏自言自语,摸了摸发梢,乌黑青丝,双鬓未生华发,只是心老了,她低声道:“小姐,我只懂一些医术而已,我只是个普通人。”
似乎是回应柳氏的话,帷幔沙沙作响,而后又归于寂静。
“你想要轩儿过着寻常人的生活,我就一直带着他向南跑……那几年真乱,一路上强盗杀人、官府夜杀人,走了好久好久,我才来到这儿。”
“余杭水乡,我听你说过,你一辈子都是笼中的金丝雀,没希望来到这儿,可是你儿子被我带来了。”
“这里的确很漂亮。”
柳氏声音暗哑,越发担忧地说道:“我临走时候根本就不曾回头过,因为我总感觉迟早会有一天,还要回到那座沁凉凉的地方,你看,是命躲都躲不过,他又惹乱子了。”
“轩儿太聪明。”回想起少爷风风雨雨的十六年,柳氏嘴角翘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从小到大都没哭过,一直安安稳稳的睡到余杭来,我请人算卦,说他是有福之人,这我信,毕竟他太聪明了,这小小的余杭终究困不住他。”
“他说最想做的事不是继承庆余堂,而是乘着海神巨舰一直遨游到沧海尽头,你说,这么大的志向,我又怎么拦得住他?”
“拦不住的,所以……”柳氏眼中闪过道狠绝,死死攥紧手绢:“我不拦了,他是有福之人,有命之人,该是他的,谁也拦不住!”
“你说要让他安如藩车,取名为轩,可惜你忘了,轩的意思有很多。我还让他姓苏,还给他取了个字儿叫恨水。”她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道:“我知道你不满意,可是你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活着。”
“只是仅此而已……至于未来,谁又知道?我只做应尽的义务,其余的我不会管。”
窗户忽然被风吹开,帷幔被拉开一道缝隙。
天光洒进去,世界的另一边是一尊木质灵位,真金涂绘其上,婉约的小字显得凄婉之极。
苏纷纭之位,落款是五个字:妹柳青玉立。
…………
对于一夜凶险,柳氏过分的平静地承受下来,让苏轩很奇怪,只不过随后几天里母亲都呆在‘清闲观’,让他多了种释然,想来是为自己祈福而已。
至于苏纷纭是谁,苏轩自然没听过,更不会知道,此时他更在意的是手上这封信。
信封一片空白,没有写明姓氏,一大早被人送到府上,拆开后才知道是王寒空所书,大意上是为报答救命之恩,替他打点好了出路,若是有意的话明年开春,便可以去京师太学院深造一番云云。
县学、府学、州学大致上划分清楚了大魏的教育系统,而太学院则是全国学府的老大,也是万千经学子弟挤破脑袋想要进去的地方——基本上进入太学的,半死不活也能混上一个从七品,飞黄腾达成就宰相也不夸张。
最重要的就是日后太学庞大相连的官僚体系,人脉人情一词,便是在古代也受用无限。
王寒空给他这次机会,无非就是说:你读书不是为做不做官,与我无干,全然凭你自己。
这也是种委婉的报答。
将信收好,苏轩皱了皱眉,上京京都距离余杭千里之遥,一路上观光赏景也不错,唯一不好的是——太学与皇城挨得太近了,像皇权那种被批了又批的五毒产物,苏轩总有种来自心灵的厌恶感。如今盛世,想必纨绔也少不了,此前一去少不了惹麻烦。
他的性子,若是被人欺负,决计不肯吃亏的。
将信收起来,苏轩抹干净嘴巴,便回房去了。距离开春还有些日子,这事好好考虑一番,至少母亲的意见是要听取的,但凡一般人子的父母听到这种好消息定然不会反对的,然而柳氏这样的务实派,总会有些例外的思想。
从乾坤袋里翻出武经,苏轩叹着气翻看起来,昨日切了片疗伤药,给了他启示,若是将那些练窍的丹药切下来服用,会有什么效果?
天地二桥的屏障,已经不是单凭炼体练气所能突破的,这任督二脉最为艰难,精微若穴窍,而且坚韧异常,必须要依靠强力击破,届时才能换掉全身后天之气,一举进入先天境界。
全身通脉,心神至处,法力便可到达,那时候不仅武道上有了一种生命保证,道术上修炼也大有可为。昨夜那种凶险,苏轩再也不想冒了,只有成为世人眼中的大宗师,才能有效地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更何况法术飞剑,这片大陆上几乎是无敌纵横的。
只要筑基,这天下大可去得!
存神冥想,苏轩脸上面无表情,等到心绪调理到最佳状态,便取出方玉盒,将一颗珍珠大小的丹丸放在掌心,指尖一划,切了片薄如蝉翼丹皮。
这种丹药效力如何,苏轩不能确定,所以只能小心取证,一切都慢慢来。
丹药碎末普一入口,苏轩只觉满口生津,丹田忽然生出一团虚火,一道道溪流迅速分化,裹着真气直接横冲直撞,顺着十二环上下急窜,只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一会,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药效不够,我再试试!”
苏轩接着又切下一块指甲盖厚的丹块,一口送入腹中,药力发作很快,这次的来势凶猛许多,那股火热感竟然直通全身,只不过依旧止步于任督。
“咦?”就在苏轩准备放弃这次尝试时,通向下盘的药力忽然发作,顿时他身上一阵红一阵白,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人生十窍,眼窍职司视万物、辨五色,眼窍有病,轻则视物昏糊、颜色不分,重则失明。鼻窍司嗅味与进出气,病则鼻塞流涕、气味不辨、影响呼吸。耳主听声音,病则耳鸣耳塞,甚则耳聋。口主言语、纳吐,病则纳食、讲话障碍。肛有弃污之功,尿司废屑之渣,甚则点滴俱无……草,这练窍之药没冲破任督,怎么先行捶打我下两窍?”
宛如万只蚂蚁在骨髓中爬行,无数冷流热流冲撞着全身阻碍之处,那些细微的经络本是武道后期要处理的,如今却被冲撞开来。
前生今世,心智磨炼坚硬的苏轩恨不得以头抢地,减少这种痛苦,然而全身动弹不得,他忽然抬起头来,两眼一翻,嘴巴微张,感觉脑袋深处那五颜六色的识神光芒,昏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