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战骑列队完毕,请主公检阅。”
长安城西,并州兵驻地,校场边缘,吕布骑着火红色的赤菟,右手轻提着几近一丈三尺的方天画戟,全身着甲,正策马缓行。随在他身侧慢走的,是一名身长八尺的阔腰大汉,宽阔的虬须布满着两边的脸颊,再加上外露的眼中精光,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彪悍血战的气息,只有真正在战场上血战过的汉子才能散发出的气息。他便是成廉,吕布现时麾下第一悍将。
吕布策马走近方阵列队,这些马上的骑士们随着他的靠近,无一例外全都再次挺直了胸膛,眼神中透露出无比坚定的决战气息。吕布点点头,这才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并州战骑气概。走过一个方阵,来到一名骑着黑色匈奴马的年轻汉子面前,于马上用画戟敲了敲他的臂膀,开口道:“魏越,竟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这名叫魏越的年青男子,大约十九岁,是成廉的副将,分部统率这三千并州骑兵。这三千骑兵,也就是吕布的直嫡部队,用以在朝堂上站直身子的本钱。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吕布这次是趁着黄昏时刻隐秘前来阅军,除了事先让秦谊通知过成廉外,其余诸将并不知晓。
魏越听到吕布的赞赏,竟憨厚一笑,道:“小人在军营中日日操练兵马,就是等着有一日主公能再带小人们冲锋陷阵,就像当日杀匈奴人一样。”
吕布微微一笑,不由回想起以往在九原边地时带领一帮人砍杀匈奴人的战事,遂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脸上却又突然一暗,自是想到了杀丁原一事。
魏越不知其由,以为吕布想到了匈奴人残杀其一族之事,遂道:“主公,什么时候我们再杀回草原?”
吕布回过神来,朝北方眺望一眼,道:“很快,很快大汉的旗织就会再次飘飞在草原各处,塞外的匈奴,就等着我吕布回来吧!”消灭匈奴,不单为了自身的血恨深仇,更是为了整个边地的百姓。
检阅完直嫡部队,吕布仍是趁着天黑前的时候,在其余诸将的驻地逗留了一会。会见了高顺、魏续、郝荫、宋宪、侯成等人,这些人都是他从并州带出来的,在长安局势中,忠诚绝无问题。只要有这几支部队在手,就有了向董卓余部抗衡、进掌朝政的大本钱。董卓一死,长安城西凉诸将一盘散沙,虽军队仍有一定的战力,但绝非他人心齐备的并州军团的敌手。吕布此时虽政治能力不足,但作战能力、军事谋划能力仍在,又有貂蝉在内出谋划策,要想借机稳住朝中位置,甚至并吞城中西凉兵力也不无可能。当日吕布杀死丁原,原并州各部迅速分离瓦解,数只部属弃吕布而去,包括张扬和张辽在内。而留下来的,绝对对他忠贞无二。长安局势,吕布若要进一步壮大,除去重新联络远走的张扬、张辽外,还应策机并吞徐荣、李蒙、王方等董卓旧部的军队。有了军队,在这个乱世,才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吕布虽不能想到这么远,但让他言听计从的貂蝉却能。
其先时,陈卫已经派往并州,执有吕布密信,信中有杀丁原之万不得已理由,相信张扬和张辽看过之后,定会率部回归。但事情真的能这么顺利吗?就在天色将暗、城门将闭之际,吕布返回城中的途中,一匹轻骑快速地自茫茫长安城效内,向北门方向急驰而去。
“战报,战报,陕县战报,闲人让路,”骑士尚在护城河外就朝门口大声吼叫起来,惊动了城门口急于回城的各色人群,不自觉的分出一条路来。骑士冲入城中,直奔王允的司徒府中。只因此时一应军政大事,皆由王允决断。
第二日,朝堂。
“启奏陛下,臣以为朝廷仍当派遣使者,手持陛下诏书率军前往叛军营中,宣读诏书,然后平定叛乱,剪除首逆牛辅。”王允仍是立于群臣之首,欠身朝堂上的小皇帝奏道。
“如此一来,不但彰显朝廷威仪,更可趁势收降陕地各军,”王允继续把话说完。
陕县军报,董卓女婿牛辅终于起兵反叛,率领辖下军队正日夜兼程朝长安开来,打着为死去岳父报仇的旗号。当日王允赦免了城中董卓旧部,却并没有诏书发往他地赦免其余部众,以致长安城外驻地闻到董卓死讯的旧部全都人心慌慌、不知所措。牛辅见驻地军心浮动,遂煽动军心,于军中散布谣言:朝廷要尽诛西凉人,这一点倒与吕布不谋相和,西凉人闻讯顿时哗然,于是举军聚拢造反,推牛辅为首,杀奔长安而来。
王允见了军报,并不以为意,董卓都能铲除,更何况区区牛辅,于是朝堂之上力推武力平叛。吕布听王允说完,心里暗道:“若要平叛,则非我并州军莫属,而此时我正谋划吞并长安西凉军,岂能轻易离开。”心里这么一想,脚下便没有出列请战。
“臣推荐一人,可持诏领军平叛。”王允见吕布身子动了动,却并未出列,心里不由一阵奇怪,暗道:“这武夫什么时候不急于领兵出征了?”遂一使眼色,旁边一人便立即出列奏请。
“哦,卿家谏举何人?”小皇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说道,随即对上王允不悦的视线,只得努力坐直了身子。“臣谏举奋威将军、温侯吕布。”小皇帝这才来了兴趣,抬高身子盯着武将最前列的吕布道:“吕卿可愿为朕分忧?”吕布只得出列欠身道:“臣昨晚偶患头风,恐不能出战。”小皇帝顿时泄了气,道:“那可如何是好?”
王允眯着眼扫了一眼吕布,暗道:“这武夫耍什么花样?”随即一想,明白过来,心里哼道:“想自保实力,哼,没门。”
却在这时,只听得一人自后大声奏道:“末将愿持诏率军平叛。”众人回视一看,竟是那个李肃。王允微微一愣,心想:这小子凑什么劲?转又一想,也罢,反正这小子亲近吕布,就先让你去领兵送死。
吕布亦是一愣,这小子打仗行吗?
李肃见众人全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时有人显现出嘲讽之色,心里暗怒,遂再次大声奏道:“末将愿领兵出战,不提牛辅首级,绝不还朝。”
李肃本是功利心极重之人,只是碍于本事,不能抛头露面。前时在董卓部下并不起眼,虽有说降吕布的功劳,但董卓后来并没有封赏他什么大的官职。这让他内心极为不满,所以当吕布找他一同谋诛董卓时,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但不知怎的,王允竟也看他不顺眼,事成之后也只不过封了个不大不小的骑都尉、可入朝参赞。李肃当然不满意,但势比人强,却又无可奈何,今日朝堂见威风赫赫的吕布竟拒绝领兵出征,脑子一热,遂出列奏请领兵。
小皇帝虽不知吕布是真有头风还是假有头风,但见有人愿出列平叛,心里欢喜,嘴里道:“卿家真是国之栋梁,快快报上名来。”
李肃心道:“皇帝竟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唉!”但回味到‘国之栋梁’这四个字时,仍是禁不住大喜,欣然回奏道:“末将李肃请战。”
小皇帝嗯了数声,又投了一眼王允,见其并无反对之态,遂一正身形,道:“诏:以李肃为讨逆将军,率城中……各军前往平叛。”小皇帝并不知晓城中军队数量部署及叛军具体情况,遂只得以‘各军’代替。李肃不以为意,叩头谢恩,三呼万岁。
此事一毕,又议了一些事,王允奏请提拔徐荣、李蒙、王方等西凉诸将,小皇帝也都一一允了。
散朝后,王允调拔了原西凉旧属三千人归李肃指挥,前往陕地平叛。当李肃接到这三千部队时,顿时焉了,不过三千老弱病残,这叫他如何打仗?但诏书以接,岂敢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领着这三千“大军”出发了。
这一次吕布拒绝出征,与王允的间隙似乎越来越深了。回到府中的吕布将今日朝中局势与貂蝉说了,貂蝉皱眉道:“李将军不过三千老弱,如何敌得过士气正虹的叛军,此去必败,然而,到时仍免不得将军上阵,将军还需早作准备才是。”吕布道:“我岂能不知李肃之况,但朝中局势蝉儿也是知晓,今日朝中除着让李肃领兵外,还提拔了徐荣、李蒙等人,若布轻离出朝,恐日后无立锥之地矣!”貂蝉道:“司徒大人竟如此迫不及待排挤将军?”吕布叹道:“司徒视布为一介武夫,用之可为利器,不用时便当深埋地底,以免伤人啊!”吕布能识穿王允意图,在于他与王允共事多年,特别是后来谋划诛杀董卓那段时间,让吕布对王允了解了不少。同样的,王允亦对吕布了如指掌。但有一点令王允绝想不到的是,他当日送出去的貂蝉竟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分析家,自从跟随吕布之后,便完完全全将自己融入吕布身上,全方位为其出谋划策,是以越来越得吕布宠信,这一点就连吕布原配严氏也比不上。遂二人一商谈国事,严氏便得避开。
貂蝉亦是幽幽一叹,道:“即如此,将军可在李将军失利之后,奏请徐荣、李蒙出战,让他们西凉人打西凉人。司徒即有意疏远将军,将军但装病即可。”吕布点点头,道:“也只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