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被钟离绪手上脉门拿住,再也动弹不得,倏觉钟离绪张口来咬自己咽喉,危急中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神力,奋力猛挣,一个“鲤鱼打挺”,已跃起身来。钟离绪反手一掌。
曹操向前急跃,察觉背后忽来一掌,右掌一个鲤鱼摆尾,拍的一声,双掌相交。
这一下与初次见面时可大不相同,登时奇痛彻骨。
躲在一旁花丛的罗本被这打斗声惊醒,见曹操和钟离绪比斗,只吓得心胆俱寒,哪敢逗留,急步向前奔逃。他喝了蛇血,凭白多了常人二十年功力,加之五内俱焚,疼痛难忍,脚步比以往更快在花园中假山花木之间东西奔窜。
钟离绪发现动静,见到罗本疾驰而走,一路腥气弥漫,登时便明白了喝了蛇血的正主,只是被曹操缠住,一时倒也追他不着。
钟离绪大怒,元功骤提,震开曹操,道:“曹公子,你这般放任贼人在袁府肆意,难道是做客人的道理。”
曹操寻思此番自己已占了不少便宜,若是再纠缠下去,袁绍那边也不好交代,便笑道:“你我皆是客人,客人何苦为难客人,钟离前辈请便。”
钟离绪哼了一声,快步去寻罗本。
曹操踏雪而来,跟在钟离绪身后。
钟离绪回头见曹操又跟来,恼火道:“曹公子,你意欲何为?”
曹操脚下轻快,脸上也是笑吟吟,说道:“方才钟离前辈教训的是,这做客人的确实不该放任贼人在主人家肆意妄为,如今在下正赶着捉贼呢。”
钟离绪脸色铁青,心思这曹操是把自己也当贼了,恨恨说道:“但愿不是贼喊捉贼。”
曹操道:“在下会小心的。”
罗本套了一阵,听后边又传来脚步声响,心中大骇,没命的奔逃,眼见前面正是刘夫人所居的房舍,当即跃入,只盼黑暗中敌人找寻不到,得以脱难。他伏在墙后,不敢稍动,只听曹操与钟离绪一问一答,飞步赶来,钟离绪粗声暴气,显是怒不可抑。
罗本心想:“躲在墙边,终究会给他找到。”危急中不暇再想,直闯进房,关上房门,只见房中烛火尚明,那刘夫人却在另室。
他四下一望,见东边有个板橱,当即打开橱门,缩身入内,再将橱门关上,把隐身符贴在命宫,刚松得一口气,只听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房来。罗本从橱缝中望出去,见进来的正是刘夫人。只见她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望着烛火呆呆出神。
不久曹操和钟离绪进来,曹操问道:“嫂子,我和钟离前辈在捉贼,没坏人进来吓了您吗?”刘夫人摇摇头。曹操退了出去,与钟离绪另行搜查去了。
刘夫人关上了门,便欲安寝。罗本心想:“待她吹灭灯火,我就从窗里逃出去。不,还是多待一会,别又撞上了曹操和那钟离老怪了。”又想:“闹了这么久,想来卫粽子早回去啦。我得快些出去,否则他定会记挂。”
忽然窗格一响,有人推窗跳了进来。罗本和刘夫人都大吃一惊,刘夫人更是失声而呼。罗本看这人时,正是那袁术。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心中暗骂,这大少爷不会又来偷香了吧?不是才贴烧饼完吗?怎么又来,想要一夜七次吗?
刘夫人稍一定神,看清楚是袁术,说道:“你快走罢,别让他们见到。”
袁术道:“多谢嫂子的好心!听说你把卞青父女带走了。”但语含讥讽,充满酸苦辛辣之意。
刘夫人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不好,我本来是想把他们接过来再沟通沟通,好叫那小姑娘顺了你的心意。”
袁术在室中四下打量,见到房间琳琅满目,竟然无一物不是旧识,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挂着的一根生满了锈的铁箭,拿近看时,只见近箭脊六寸处赫然刻着“袁氏本初”四字。他轻轻抚挲铁箭,叹道:“箭头生锈了。这箭好久没用啦。”
刘夫人温言道:“请您别动这箭。”
袁术道:“为甚么?”
刘夫人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袁术涩然道:“是吗?”顿了一顿,又道:“袁绍今日宴客,估计晚上不会来了。”
刘夫人道:“甚么?”袁术不答,把铁箭挂回墙头,向铁箭旁的一张狐皮注视片刻,说道:“这是你的族人。”
刘夫人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袁术,道:“你……你想说甚么?”
袁术缓缓的道:“我说这是你的族人吗?”
刘夫人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袁术道:“光和二年,秋狩于上林苑。我记得当时,我和袁绍比试射艺,我射了一只白狐,他追随负伤白狐,剿了一个狐丘,不知大嫂当时是否也在?”
这位刘夫人,自然是在的。她在上林宛中了袁术一箭,幸得一位路过的儒生相救,见了她娇柔秀丽,灵性十足,于是收养了她,伤好后她本欲效仿涂山氏做个贤妻良母,与恩人过完余生。不料,结婚当晚,两个贼人闯入,刘夫人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袁绍。
丈夫赶跑了贼人,但袁绍偷窥新娘子的丑事却不胫而走,袁家迫于脸面,暗中将丈夫害死,而袁绍见刘夫人美貌,于危难之中出手相救。刘夫人再次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道丈夫已死,只得随了袁绍,禁不住他低声下气,出尽了水磨功夫,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嫁了给他。
袁术摩挲着狐皮,又道:“知道为什么第一个知道你是狐狸精的是我吗?这可是你丈夫告诉我的。”
刘夫人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袁术,道:“你……你说甚么?”
袁术缓缓的道:“我说是你丈夫告诉我你是只狐狸精的。”
刘夫人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原来是你抓了他!”
卞青不答,走到板桌旁边,拉开抽屜,只见放着几件,正与他从光鲜亮丽的貂皮狐裘,他取出一件,往身上披了,说道:“好看吗?”他在刘夫人面前转了一圈显摆,接着说道:“一定是好看的,这可都是大哥猎狩的那狐狸窝的小狐狸做的,我见了可喜欢的很,又拿不了那么多,第一个便想到了大嫂。”
她抢到袁术身旁,指尖颤颤摩挲着那件狐裘,道:“今日你又拿这话塞我,又想要我干什么?我身子都给你了,玄门素心功也教你了。”
袁术抱着刘夫人,两行假惺惺的泪水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我还能要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做狐狸精也得安安分分的。”
刘夫人搂着他,曼妙身材在他身后扭动摩挲,肩上衣带褪去泰半,香肩半露,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乖乖的做只狐狸精。”
袁术正要答言,忽听曹操在窗外道:“嫂子,你怎么又哭啦?你在跟谁说话?”
刘夫人一惊,道:“我没事,就睡啦。”
曹操明明听得室内有男人之声,起了疑心,绕到门口,轻轻打门,道:“嫂子,我有话跟你说。”
刘夫人道:“明天再说罢,这时候我倦得很。”
曹操见刘夫人不肯开门,疑心更甚,道:“只说几句话就走。”
袁术知他定要进来,走到窗边想越窗而出,一推窗子,那窗却给人在外面反扣住了。刘夫人惶急之下,心想只有暂且瞒过曹操再说,室中狭隘,无地可藏,于是指了指板橱。袁术与刘夫人生怕奸情败露,拉开橱门,便要进去。
橱门一开,一个腥味扑鼻,袁术不禁捏起鼻子。
罗本贴在隐身符,正躲在里头,见袁术也要进来躲,心中暗骂,这曹操真会搞事,让别人安安分分做狐狸精不好吗?
曹操见刘夫人久久不来,更是担心,只怕有人加害于她,肩头在门上猛撞。
刘夫人一把将袁术推进板橱,关上了橱门。门闩跟着便断,门板飞起,曹操直闯进来。他见刘夫人脸色苍白,颊有泪痕,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怪,忙问:“嫂子,出了甚么事?”
刘夫人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心里不大舒服。”
曹操走到刘夫人身边,说道:“嫂子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去找本初来与你散心。”
刘夫人道:“嗯,你去吧,我要睡啦。”
曹操只觉刘夫人不住颤抖,问道:“嫂子,真没人进来过吗?”
刘夫人惊道:“谁?”
曹操道:“司徒府混进来了贼人。”
刘夫人道:“是吗?你快去睡,这些事情你做客人的也不好插手。”
曹操道:“那些卫兵真够脓包的。妈,你休息罢。”正要退出,忽见板橱门缝中露出一片男子衣角,心中疑云大起,当下不动声色,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心中琢磨:“好呀,橱里藏得有人,不知嫂子知不知道?”喝了几口茶,站起来缓步走动,道:“嫂子,小弟知道你武艺精湛,今天见本初使了一套新的剑法,不知是不是你教的?”
刘夫人道:“那不过是些花架子罢了。”
曹操道:“什么花架子?在我看来那是真功夫。”说着从壁上摘下一柄宝剑,一抖一收,剑光赫赫,一招“灵蛇出洞”,猛向板橱门上刺去。这一下直戳进去,罗本与袁术不知抵御,眼见是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
刘夫人心中大急,登时腿脚一软,大呼:“不可。”
曹操剑锋未到橱门,已自收转,心想:“原来嫂子知道橱里有人。”收剑放在桌上,扶起刘夫人,双眼却注视着橱中动静。
刘夫人悠悠站起,见橱门好端端地并未刺破,大为喜慰,但这般忽惊忽喜,已是支持不住,全身酸软,更无半分力气。
曹操道:“嫂子,其实我有一件事很对不起你。”
刘夫人道:“何事?”
曹操道:“其实当年与本初看你洗澡的那人是我?这些年我在做梦都能梦见嫂嫂的音容笑貌。”
刘夫人思潮起伏,心想:“原来你也是来害我的。”
曹操见刘夫人今日神情大异,心下惊疑不定,叹道:“嫂子好生坐着,仔细听我说,当初我年少妄为,如今想来不过是少年思春,只是后来我也想不到本初会做得这么绝,让嫂嫂离异改嫁。”
刘夫人依言坐了,对曹操的话置若罔闻,眸子偷偷瞧着橱门,说道:“其实我也有件事瞒着本初。”
袁术躲在橱内,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怦然,暗道:“这狐狸精泄漏我的行藏,莫非要曹操来杀我吗?”
罗本焦头烂额,暗骂:“这做贼的真是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