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剧阳（三）[修改]
夜色深沉，星辰寂寥，仿佛镶嵌在黑幕中的微弱荧光，深不见底的黑暗黯淡了摇摇欲坠的弯月，也笼罩了万物；此时正是一夜中最阴沉的时刻，黑暗与黎明的交际。
惯在黑暗下活动的生命似乎也被白日里那场恐怖的大火吓的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一直潜伏不出。剧阳大营前堑壕里的火迹早以冷却，堑壕被推平，草草掩盖了尸体；空气中浓烈的焦臭味儿早以被风吹散，只有在孤零零两堆篝火掩映下的残破塞门和影影绰绰的木栅还在叙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烈撕杀。
无数点红光在黑暗中飘动，那是野狗贪婪的眼睛。可是此刻，即便凶狠贪婪的野狗也不敢轻易凑过去刨食死尸；在这片没有生命的地域里，充斥着可怕的死亡气息，骇人的杀气……
终于，一只野狗耐不住饥饿和死尸的诱惑，呜呜低鸣着自草丛里窜了出来，飞快扒刨着埋葬死尸的薄薄的地皮，每刨上几下，血红的眼珠子都会警惕的向黑暗中张望一会儿。
扑簌扑簌的土块翻动声中，一截几乎被烧成焦碳的手臂露出地表，野狗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嚎，张开白森森的利齿向食物咬了过去；然而，野狗的大嘴刚刚咬住死人的手臂，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耳朵动了动，贼头贼脑的向不远处的黑暗中张望，随即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飞快钻进草丛；瞬间，草丛里一阵乱响，无数游荡在空气中的小红灯笼如同荧火般四下飞散，在黑暗中划出一线线诡异的红色流光。
“该死的野狗，和汉狗一样可恶。”
潜伏在草丛中的一个鲜卑斥候低声咒骂，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瞳孔中闪着烁烁血光，好比野狗的眼珠子。汉人烧死了他们的袍泽，而野狗竟然也来趁火打劫啃食袍泽的尸体，由不得他不愤怒。
趴在他身边的另一个斥候借着木塞前的篝火努力向里面张望，又将耳朵贴在地面仔细的听了一会儿，随即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后面退去，后面是更深的草丛，扒开草丛，露出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告诉拓拔大人，汉猪都睡死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个斥候向草丛后的影子悄声说道。
很快，消息传到了拓拔力微的身边；拓拔力微慢慢潜行到了依旧在前面监视着汉军动静的斥候身边，再次观察了一会儿。汉营里静悄悄的，只有寥寥的几处火光在跳动。“看来汉狗确实都睡死了。”拓拔力微放下心来，向身边的斥候重重点了下头，摘下肩头的硬弓，斥候拉开强弩，搭上了弩箭。
“噗”“哧”
两点冷光，两声轻响，守在塞门前的汉军无声无息的载倒。
“杀！”
拓拔力微低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后面的草丛中立刻显出了无数身影，一声不响的紧随其后，向汉军大营冲了过去；沉重的脚步声震的地面簌簌做响。
蓦地，一片呐喊声震破黑夜，鲜卑士兵在拓拔力微的带领下直冲营塞中心；汉军的中心大帐灯火通明，目标非常明显；
“杀！”
拓拔力微一刀砍翻了矗立帐前一动不动的两个汉军，汉军应声而倒，拓拔力微却是一愣；借着大帐中的灯光他看清楚了被砍倒的不是人，而是两个稻草人。拓拔力微顿时心底一沉，暗叫糟糕。
“该死的汉猪！有埋伏！快撤！快杀出去！”
拓拔力微凄厉的大叫起来。白天的大火烧的鲜卑大军死伤惨重，连老将乞伏利都死于非命，此刻拓拔力微又怎能不胆颤心惊？万余鲜卑铁骑已经死伤近五千，几乎被灭了一半儿；而大败之下他又力荐“和连”夜袭汉营，和连拨给了他两千军士，若再次中了埋伏……
拓拔力微不敢再想了，他死是小事，只是这两千鲜卑儿郎若因此丧命，他拓拔力微就是被锉骨扬灰也难赎其罪！
无奈，此时鲜卑士兵们已经乱了套，呐喊连天，到处冲杀，拓拔力微的喊声显得很苍白无力。
“蠢货，还不和本大人一起喊！”
拓拔力微怒不可遏的大骂身边的士兵。士兵们缓过神儿来，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瞬间，撤退的呼喊声响成了一片。气势汹汹的鲜卑士兵顿时乱了阵脚，如同被打慌的野狗，掉头拼命向塞外逃窜。
鲜卑人已经被白日的那场大火烧的吓破了胆，若说是正面攻杀，他们不惧汉军，但夜色阴沉，谁知道这黑黢黢的营塞里有什么可怕的埋伏？既然有人喊中埋伏了，那么肯定大事不妙。逃吧，只要汉军不是用火烧总能冲的出去。
可怜鲜卑大军，洪水猛兽般的杀进汉军大营，瞬间又退潮般的涌向塞外，乱的一塌糊涂，哭爹喊娘声惊天动地，士气一泄千里；直到都窜出了塞外也没人回头看一看后面是否真的有汉军追来？
………
“见鬼了，怎么来了又跑了？”
汉军大营外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人低声咕哝着。
“嗯，你先看着鲜卑狗，我去告诉魏大哥。”
又一人悄声说道，随着话音，簌簌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
………
剧阳大营前，十里外。
“斥候，再去探看汉猪营塞！”
拓拔力微气喘吁吁的叫道。
拓拔力微兵败十里，慢慢的收拢败军，查点之下，却发现军士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齐整，没什么损失。拓拔力微有点迷糊了，这才察觉事情不对劲。他是在最后才冲出汉军大营的，仔细回想之下，似乎身后根本就没什么伏兵……
“诡计？空营？汉猪都撤退了？”
拓拔力微同汉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冷静了会儿混乱的头脑，再次派出斥候去查看。
………
剧阳大营后，三里外。
吕彦、高顺正率领大队汉军正在黑暗中行进，吕彦传令众军不得燃烧火把，道路坑凹坎坷，汉军行走的非常艰难。一片急促的脚步声自后队响起…
“大人，大人！”
“魏续么？我在这里。”吕彦唤道。
魏续东倒西歪的寻声跑到吕彦身前，“大人，斥候来报，鲜卑杂碎来袭营了，可不知为什么又逃了回去！”
“哦？这么快就来了！来了又退了？！”
吕彦沉默了会儿道：“再探！”
“喏！”
魏续应了声，载载歪歪的跑开。
一旁的高顺闻言道：“鲜卑连番大败之下士气低糜，却又来夜袭我营，这是想乘我军大意之机一举破之，看来敌军中也有通兵法之人，贤弟以为我军下面是否当变？”
吕彦沉思了会儿回道：“不变，我军当速行，通过山谷，于出口处伏兵。”
高顺断然下令道：“传令众军速行！延迟者，斩！”
“喏！”
亲卫应了声，趔趄着跑开传令。
“众军速行！延迟者，斩！”
一声声低低的口令在军中传开。
……
天色微明时，拓拔力微派出的斥候返了回来，回报道：
“汉猪撤兵了，汉营是空的，甚至很多辎重粮草也没运走……”
“什么？空营？汉猪的军备也没运走？难道是汉猪的后方发生了什么急事，连辎重也不要了？”
拓拔力微大惑不解。但心中的那份不安却依旧难以挥去，沉思了片刻后，传令道：“集结队伍，攻打汉营，且记小心开进。”
“是，大人。”
两千鲜卑军掉转方向，再次向剧阳大营缓缓开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