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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玛丽安·哈尔科姆的叙述(三)

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根本不像从前那样彬彬有礼,他没说欢迎的客气话,看到我时并没表示特别高兴,只是简单地握了握手,急促地说了句“您好,哈尔科姆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他好像把我看作黑水园府邸中必不可少的一件附属物,一经把我安顿在适当的地方就可以了事,然后就可以完全把我丢在脑后了。

在自己的家里,多数人都会露出他的某些特性,尽管这些特性他们在其他地方总是隐瞒着;我的新发现是珀西瓦尔爵士已表现出一种酷爱整齐的怪癖,这可是我以前不曾在他身上觉察到的。如果我从书房里取了一本书,随手把它放在桌上,他就会跟过来,把它归还原处。如果我从椅子里站起,仍让它放在我刚才坐的地方,他就会很当心地把它靠墙摆好。他一面从地毯上拾起偶尔落在那里的花朵,一面不高兴地向自己嘟哝,好像它们是一些炭碴,会烧坏了地毯;如果枱布上有一条皱纹,或者饭桌上哪里缺了一把刀,他就会向仆人凶恶地咆哮,就仿佛他们侮慢了他似的。

就如我刚才提到的那样,他自从回来后就被一些烦恼的琐事困扰着。我注意到他表现得不及从前那样好,也许主要就是由于这些事情吧。我试图用这一理由向自己解释,因为我真希望不要因此就对未来灰心。无论什么人,离乡日久,刚回到家就遇到一些烦恼的事,当然要生气,而据我亲眼目睹,珀西瓦尔爵士确实遇到了这类恼人的事。

他们回来的那天晚上,女管家与我一起走到门厅里,迎接她的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客人。珀西瓦尔爵士一看见她就问最近有人来过吗?女管家回话时,提到了以前曾经向我提及的那件事,说有一位生客来打听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他立刻询问那人的姓名。没留下姓名。那位先生有什么事情?没提到有什么事情。那位先生是什么样子?女管家试着形容他,但是没法举出什么特征,可以使她的主人想出那位无名的客人是谁。珀西瓦尔爵士蹙起眉头,气愤地一跺脚,就径自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去理会别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件小事这样烦恼,然而,他确实显得十分烦恼,这一点毫无疑问。

不管怎样,我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对他在自己家里的态度、语言和举动下结论,还是再过一段时间,等他摆脱了目前使他在暗中感到不安的烦恼再说吧,不管这些烦恼属于什么性质。现在我暂时把劳娜的丈夫搁下不提,要翻到下一页了。下面要谈的是两位客人——福斯科伯爵和伯爵夫人。我要先谈伯爵夫人,这样可以尽快对这女人做一番交代。

劳娜在给我的信中曾经说过,我遇见她姑母时肯定会认不出她来,事实确实如此。我还从来不曾见过一个妇女像福斯科夫人这样在婚后有这样大的变化。

当她是三十七岁的埃莉诺·费尔利时,她老是说狂妄自大的糊涂话,老是像虚荣愚蠢的妇女那样向长期受罪的男人进行种种无聊的挑剔,折磨着那些倒霉的家伙。

如今做了福斯科夫人(现年四十三岁),她可以接连几小时不吭声,怪模怪样地僵坐在那儿。从前披在两颊的怪可笑的鬈发,现在改成了小排僵硬的、极短的鬈结儿,像我们看到的那种老式假发。头上戴了一顶朴素而庄严的帽子,她在我记忆中首次显得像一个正派妇女。现在再没有谁看到以前大伙看到的那副样儿了,我指的是女性的锁骨与肩胛骨以上那部分骨骼结构——当然,除了她的丈夫。

她穿一件纯黑或者灰色衣服,领子高高地裹着脖子(没出嫁的日子里,她看见别人这种打扮,会轻狂地大笑或者发出惊呼),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她那双苍白干燥的手(干燥得连皮肤上的毛孔都像蒙了一层垩粉)不停地做着活计:不是呆板无聊地刺绣,就是没完没了地卷那些专为伯爵吸的烟卷儿。

偶尔她那双冷漠的蓝眼睛离开活计,也总是注视着她的丈夫,那种默然恭顺的探询神气,我们只习惯在一条忠实的狗的眼光中看到。我只一两次发现她那严冰冻结的外壳里边开始融化,那是伯爵向家里某一个妇女(包括女仆)说话,或者露出近似注意关心的神情时,她对那妇女表示出难以克制的狠毒的妒意。除了这一特殊情况外,她不论室内或者户外,不论早晨、中午或者晚上,不论晴天或者雨天,总是那么冷冰冰的像一座塑像,死板板的像用来雕刻塑像的石头。对一般人来说,她这种非常的转变肯定是件好事,因为这一来她就成了一个文静、有礼、不再干扰他人的妇女。至于实际上她究竟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我有一两次看见她抿紧的唇边突然有了异样的表情,听见她平静的声音里突然发生变化,当时我就怀疑,她这样克制着自己,是不是她性格中某些危险的成分现在被封闭住,而从前则是在自由表现中无害于人地散发出来了呢。也许我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然而,根据自己的判断我仍旧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至于到底怎样,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还有那位伯爵——那位完成这一神妙的改造工作的魔术师,那位将这个一度骄纵的英国妇女驯服得连她自己的亲属都几乎无法认识的外国丈夫——我的意思是说,那位伯爵又是怎样一个人物呢?

他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他像是能驯服一切的人。如果他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头雌老虎,他会驯服那头雌老虎。如果他娶的是我,我也会像他妻子那样给他卷烟卷儿,如果他朝我看上一眼,我也会不再开口了。甚至在这本私人日记中,我几乎害怕坦白地说出:我被他吸引,对他发生了兴趣,并且不得不喜欢他。他在短短两天之内已引起我的好感与重视。若问他是怎样创造出这一奇迹的,那连我也说不上来。

现在一想到他,我的眼前就会非常清楚地出现他的形象!这使我十分惊讶。因为除了劳娜以外,其他的人,不论珀西瓦尔爵士,或者费尔利先生,或者沃尔特·哈特赖特,或者任何其他不在我身边但被我想到了的人,形象都不及他那么清晰!我感觉自己能听见他的声音,仿佛他这会儿正在对我说话。我记得他昨天怎样和我谈天,清晰得就像我这会儿听见了一样。

叫我怎样形容他呢?他在容貌、习惯、娱乐方面都具有许多特点,如果这些特点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我就会用最无情的方式加以嘲笑,或者用最粗鲁的语言去诋毁。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使我不能在这些方面对他进行诋毁或嘲笑呢?

比如在这以前,我一向特别厌恶胖子,然而他长得就非常胖。我老是讲,一般人认为身体异常胖与心肠异常好二者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无异于说:只有心肠好的人才会长得胖,或者,只要随便在一个人身上多添上几磅肉,就会直接使那个人的性格变得更好。

为了驳斥这两种荒谬之谈,我总是引证一些肥胖的人,说明他们卑鄙、险恶、残酷的程度并不亚于他们那些最瘦弱的同胞。我总是问:亨利八世是性情善良的人吗?杀人犯曼宁先生和曼宁夫人不都是长得很肥胖吗?一般被描写为全英国最残忍的雇用的保姆,她们多数不也是全英国最肥胖的妇女吗?诸如此类的例子,古代的,现代的,外国的,本国的,上流社会的,下等社会的,还可以举出很多。尽管我坚定地抱有以上看法并竭力辨析这个问题,然而,现在见到了福斯科伯爵,他虽然胖得像亨利八世,但并没有由于身躯臃肿而惹人讨厌,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赢得了我的好感。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是他那张脸赢得了我的好感吗?

我认为肯定是他那张脸让我对他产生好感。他在很大程度上长得极像伟大的拿破仑。他的五官和拿破仑的一样端正英俊;他的表情使人想起了这位伟大军人的威武沉着与刚毅坚定。这一明显的相似之处,肯定首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除了面貌相似以外,他还有一些地方给我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大概,我现在试图探索的那股力量就潜藏在他眼睛里。那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最神秘莫测的灰色眼睛;它们有时候闪出一种冷静的、晶莹可爱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光芒,迫使我朝他看,但看时却又有一种畏缩之感。

他头上和脸上的其他部分也有奇怪的特征。比如,他的脸色就很特别,白里泛出灰黄,和他那深棕色的头发很不相称,我甚至怀疑他的头发是假的;虽然(珀西瓦尔爵士说)他已年近六旬,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毛发全部刮得很干净,比我的脸更加光洁。

他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显得很特出,在我看来,主要并不是由于这些面貌上的特点。目前我只能说,他眼光中具有一种特殊的表情和特殊的力量,这就是我所认为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态度以及他使用我国语言的才能,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也赢得了我对他的尊重。他斯文有礼,听妇女谈话时露出喜悦与关心的神情;和妇女说话时声调中流露出一种神秘的柔和,不管怎样,反正谁也无法抗拒那种影响。在这方面,他使用英语的才能肯定也对他有帮助。我常听说,有许多意大利人在掌握我国强硬的北方语言方面显露了非凡的才能,但是,在见到福斯科伯爵之前,我从未想到一个外国人的英语竟能说得像他这样纯正。

有时候,从伯爵的腔调中,你几乎没法觉察出他不是我们本国人;谈到流利程度,极少地道的英国人能像他那样一不重复二不打顿。我从来没听到他用错一个词语,或者在挑选字眼时迟疑过一下,但需要说明的是他多少也会用外国人所造的那种句子。

这个怪人的特点,都明显地含有离奇难解的矛盾成分,哪怕是那些极细微的特点也不例外。他虽然身体那么胖,年纪那么老,但是他的行动却轻捷得惊人。他在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我们妇女一样。此外,虽然你一看上去就明知道他意志坚强,但他却像我们最柔弱的妇女那样神经质地敏感。他偶尔听到轻微的响声,就会像劳娜那样不由自主地感到吃惊。昨天珀西瓦尔爵士打一只大耳朵长毛狗,伯爵就哆嗦了一下,吓得躲开了;和他相比,我觉得很是惭愧,因为感觉自己不够慈悲和敏感。

讲到以上这件事,我就联想起他最古怪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爱好一些小动物。这特点我前面还没提到过。

他把一只鹦鹉、两只金丝雀和一窝小白鼠带到府邸里来,其他小动物则留在了大陆。他亲自照料这些罕有的宠儿,还教会了这些小动物怎样和他亲昵,怎样出奇地喜爱他。

那只对其他人都十分阴险凶恶的鹦鹉,看来却一心地爱他。他把鹦鹉从它的大笼子里一放出来,它就跳上他的膝头,用爪子抓着攀上他那肥大的身体,十分亲热地用它的冠蹭他灰黄色的双下巴颏。他只要一打开金丝雀的笼门,唤它们一声,那两只调驯了的漂亮小鸟就毫不畏惧地歇在他手上,他一吩咐它们“上楼”,它们就依次登上他伸出的肥胖的手指,而一到了大拇指上,就扯直了嗓子快乐地歌唱。他为他的小白鼠亲自设计编制了一个花漆铁丝小宝塔。它们几乎和金丝雀一样驯服,而且也像金丝雀那样经常被放出来。它们白得像雪一样,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在他坎肩里钻进钻出,成双结对地蹲在他那宽阔的肩上。

在所有的小动物中,他好像最怜爱他的小白鼠,老是对着它们笑,吻它们,还用种种爱称呼唤它们。如果一个英国人也有这种童稚的兴趣与娱乐,那他被成年人看见时,肯定会为此事感到很难为情,急忙为此事道歉。然而,这位伯爵在他自己粗大的身体和他娇小的动物奇怪的对比下,分明并不觉得有任何可笑之处。他会当着一群猎狐的英国人温柔地吻他的小白鼠,对着他的金丝雀叽叽喳喳学鸟语,而如果那些人大声笑他,他只会对这些野蛮人表示出一种高傲的不屑。

如果不是我在记叙这些事,也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几乎觉得它们是不可信的。而且这个人,尽管钟爱他的鹦鹉时好像一个老处女,管理他的小白鼠时,每个小动作灵活得像拉手风琴的乐师,但是,一时兴起,他又能大胆地敞开思想谈话,他熟悉各国文字的书籍,他曾进入欧洲一大半国家首都里的上流社会,他在文明世界的任何集会上都可以成为一位显要人物。

这个调驯金丝雀的人,这个给小白鼠编制宝塔的人,又是当今一位第一流的实验化学家(这是珀西瓦尔爵士亲口对我说的),除了其他一些惊人的发明以外,他还研究出一种方法,可以僵化一具尸体,使它坚硬得像块云石,可以将它永远保存起来。这个肥胖的、懒得动弹的、已过中年的人,神经十分灵敏,偶尔听到一点声响就会惊起,看到家里一条狗被鞭子抽了就要躲开,他来到的第二天早晨到马房里去,把一只手放在一条拴着的猎狗头上,那畜生十分凶狠,连那喂它的马夫也远远地躲开它。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虽然历时很短,但我是不会忘记它的。那一次伯爵夫人和我都在。

“爵爷,当心那狗呀,”马夫说,“它什么人都咬!”

“它咬人,我的朋友,既然人家都怕它。”伯爵沉静地回答,“咱们倒瞧瞧它会不会咬我。”说着他就伸出了十分钟前金丝雀曾歇在上面的那根黄里泛白的胖手指,戳在那个可怕的畜生的脑袋上,逼视着它的眼睛。“你们这些大狗都是胆小鬼,你会咬死可怜的猫,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他轻蔑地对狗说,他的脸和狗的脸相距只一英寸。“你会扑上去咬饥饿的乞丐,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只要谁被你冷不防吓倒了,只要谁怕你这个大身体,怕你这一口恶毒的白牙齿,怕你这个淌着口水想吸血的嘴,你就要向他扑上去。这会儿你可以把我吞了呀,你这个卑鄙可怜、欺软怕硬的家伙,可是,你连正眼都不敢看我,因为我不怕你呀,你会再耍什么鬼主意?准备用你的牙齿在我脖子上试一试吗?呸!你才不敢呢!”他转过身对院子里几个吃惊的人大笑,而那狗却乖乖地爬回它窝里去了。

“哎呀!瞧我这件漂亮的坎肩!我不该上这儿来的。”他懊丧地说,“干净漂亮的坎肩上沾了那畜生的口水。”这几句话道出了他另一个令人难解的怪癖。来黑水园府邸刚两天,他已换了四件上好的坎肩。虽然他看着傻气十足,但爱穿好看的衣服。那四件坎肩都是浅色花哨的,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很宽大。

除了性格上表现出的奇怪的矛盾,以及一般嗜好与活动中流露出的孩子气,同样引人注意的还有他在一些小事中显示出的机智。

他准备在旅居此地期间与我们融洽相处,这一点我能够看出。他分明已经感到劳娜心中不喜欢他(经我追问,她也向我承认了这一点),但是他同时又发现她是热爱花儿的。每次当她想要一个花束,他就把自己采摘整理、已经扎好了的赠给她,我觉得很有趣,见他总是那样狡猾地备下了双份花束,另一份花种完全相同,搭配得完全一样,还没有等到他那孤僻妒忌的妻子感到委屈,他已经去讨好她了。当着大伙的时候,他对待伯爵夫人的情景也很有趣。他向她鞠躬,习惯称呼她“我的天使”,让他的金丝雀站在他手指上向她敬礼,唱歌给她听,她把烟卷儿送给他时,他吻她的手,还用一些小糖果作为回敬,从口袋中一只盒子里取出糖果,戏谑地放在她嘴里。他用来管制她的那根铁棍从来不当着众人拿出,那是一根从不公开的棍子,永远藏在楼上。

他向我献殷勤时用的方法与对待他妻子的方法完全不同。他把我当男子对待,和我谈话时严肃认真,以此满足我的虚荣心。可不是!离开他后,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到了楼上自己房间里想起他时,就知道他是在取悦我的虚荣心,然而,我一到楼下再和他在一起时,他又把我迷住了,我就像始终不知道他的用意似的,又去受他奉承了!他能够制伏我,一如他能够制伏他的妻子和劳娜,随时都能制伏珀西瓦尔爵士,并且在昨天又制服了马房院子里的猎狗。

“我的好珀西瓦尔!我多么爱听你这种粗俗的英国人的冷笑话啊!”——“我的好珀西瓦尔!我多么欣赏你这种健全的英国人的判断力啊!”每逢珀西瓦尔爵士嘲笑他那些娘儿们腔的兴趣和娱乐,他总是用这方式把那些最粗鲁的话轻轻地支吾过去,总是用教名称呼珀西瓦尔男爵,像一位慈父对待执拗的儿子那样,拍拍他的肩膀,毫不计较地宽容他,向他露出泰然自若的微笑。

不得不说,我对这个奇特的人物实在感兴趣,终于忍不住去向珀西瓦尔爵士打听他的历史。

珀西瓦尔爵士也许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不肯多告诉我。他和伯爵在罗马的初次会见已经事隔多年,当时那种惊险的场面我已在前面的地方提到过。从那时起,他们俩就经常聚会,在伦敦,在巴黎,在维也纳——但是再不曾在意大利相会;说也奇怪,许多年来伯爵始终不曾进入故国国境。也许他是受到了什么政治迫害吧?不管怎样,看来他对故土仍是一往情深的,只要有本国人来到英国,他都不肯错过见到他们的机会。他那天晚上一到这里,就问最近的城镇离我们这儿有多远,我们可知道那里住有什么意大利人。他肯定是和大陆上的人通信的,因为他收到的信上贴有各种奇怪的邮票,今天早晨我看见早餐桌上放着一封他的信,上面盖了一颗很大的官印。也许他是在跟本国政府通信吧?可是我本来以为他可能是一个政治流亡者,这又和我原来的想法不一致了。

瞧我写了多少有关福斯科伯爵的事!可怜的好吉尔摩先生又要用他那一味讲求实际的口气问:“这有什么意思呢?”我只能重复一遍:即使认识不久,我确实感到我对伯爵的喜爱有一种既愿意又不愿意的奇怪之处。

他好像已经控制了我,一如他显然已经控制了珀西瓦尔爵士。珀西瓦尔爵士对待他的胖朋友,虽然有时候会不客气,甚至很粗暴,然而,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却害怕真的得罪了伯爵。我怀疑自己是否也害怕他。我肯定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我自己唯恐与他为敌的人。这到底是因为我喜欢他呢,还是因为我害怕他呢?Chisa?——用福斯科伯爵本国的语言来说,谁知道呢?

6月16日——除了自己的感想与印象而外,今天还有一件特殊的事要记录。来了一位劳娜和我都完全不认识的客人,这人分明也是珀西瓦尔爵士完全不曾料到的。

在法国式新窗子临阳台的那间屋子里,当时的我们都正在进午餐,伯爵(除了寄宿学校里的女生,我从未见过有人那样狼吞虎咽地吃糕点)刚一本正经地要吃第四个果馅饼,他的样子把我们都逗乐了,这时仆人进来回话,说有客人到。

“珀西瓦尔爵士,梅里曼先生来了,他这就要见您。”

珀西瓦尔爵士望了望仆人,显然吃了一惊,露出气恼和慌张的神情。

“梅里曼先生!”他重复了一遍,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珀西瓦尔爵士,梅里曼先生是从伦敦来的。”

“他人呢?”

“在书房里,珀西瓦尔爵士。”

听到这里,他立即离开餐桌匆匆忙忙走出了屋子,也不向我们打个招呼。

“梅里曼先生是谁?”劳娜问我。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答。

这时伯爵已吃完他的第四个果馅饼,走到靠墙的一张茶几跟前去照护他那只凶恶的鹦鹉。接着他回到我们这边,那只鸟立在他的肩上。

“梅里曼先生是珀西瓦尔爵士的律师。”他安详地说。

珀西瓦尔爵士的律师——这已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劳娜的问话,然而,这一回答在当时的情况下并未说明全部问题。如果梅里曼先生是他的委托人特意找来的,那么他应召出城这件事该是毫不足奇的。但是,如果律师未经召唤就从伦敦赶到汉普郡,而且来到这儿又大大惊动了他的委托人,那么我们可以肯定地认为来访的律师带来了一条十分重要也十分意外的消息——这消息也许是极好的,也许是极坏的,但不管是哪一类,可以肯定的是它不会是普通性质的。

我和劳娜一句话不说,在餐桌上坐了一刻钟或更长的时间,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盼望珀西瓦尔爵士会很快回来。一直到觉得他不会回来了,我们才站起身,准备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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