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关闭的城门外,云焰昂首凝望城墙上石刻的大字——“南坞郡”,才发现他这一发泄竟然跑出了三四百里。
此时,夜已深沉,圆月早已西沉隐没。暗沉的天地宛如一块渐渐晕开的陈墨,在水磨中淡淡地化开,一点一点地将黎明的灰白从黑暗中晕染开来。
一个晃神,天色便已经大亮,耳边传来门枢沉重的转动声,抬眼间南坞郡城的大门已经大开。
由于时间尚早,道路上连个过往的人都没有。
守城的兵士看到城门外站着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不善的目光来回瞟扫了好几眼。只是云焰虽然表情柔和无害,但周身却在无意间张扬着凛人的气势,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仆役,想谩骂的话终是忍了下去。
云焰举步正要进城,蓦地,有一股劲风朝他背后冲来。他自然提身想要躲避,怎料那股风强劲又快速,以他此时的敏捷和修为竟然没有躲过去。
嘭!
一颗“铁头”极其精准地顶上了云焰的后心,将他直直撞飞出去。好在他刚刚脚下已飞离地面,凌空辗转几周稳住了身形。
这速度,这力道,就连云焰这身钢筋铁骨都受了震荡,若是平常人被撞这一下不死也伤残了,不知撞他那颗脑袋有没有扁。如此想着,云焰定睛朝撞了他的人看去。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楚那人的样貌,那人倒先窜到他身边,揉着脑袋,恶人先告状地责备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走路都不看路吗?挺大个人没事干嘛横在路中间?好在撞的是我,要是别人非被你撞死,好好的为什么要挡路……”
看他还能生龙活虎地蛮不讲理,云焰自笑,刚刚真是白替他担忧了。
听他喋喋不休地数落,歪曲着事实,云焰并不想与他多做计较,摇头微笑,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云焰无声的退让,反倒叫那人更加得寸进尺。
他见云焰要走,嗖地一下拦在云焰身前,貌似很愤怒地嚷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撞了人不思悔过也就算了,怎么连道歉都不知道就想跑吗?”
面对没事找抽型,就是绵羊也变成了喷火龙,云焰双手环胸,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此人五十开外,衣着讲究,苏紫色的锦缎长袍加身,宝珠玉带缠腰,一看就是非富则贵的主儿。长相平凡,须发花染,发髻因碰撞凌乱散落,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平凡的相貌上却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两点明珠瞬间将他整个人点亮,虽其貌不扬却让人印象深刻。只是他此时喋喋不休的嘴脸,和那双闪烁着狡猾精光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老无赖。
眼见他向自己伸出魔掌,云焰一个侧身躲过他要揪耳朵的手,回头语带愠色地对他说道:“我说老头儿,你闹够没?”
“老头儿?你小子敢叫我老头儿?我哪儿老了?你说!今天你要是不说明白就休想离开!”
看着他一副掐腰耍泼的架势,云焰真有些头大,对待长者他一般都比较谦让,可眼前这个老头儿实在让人恼火。
话虽如此,云焰还是耐心性子跟他讲理道:“叫您老头儿是我不对,我该称呼您老伯……”
“老伯也不对!”面前的人突然更恼怒地打断了云焰的话。
他一直蛮不讲理,云焰也来了脾气,针锋相对地呛道:“那叫什么?老丈?老大爷?还是该叫你老糊涂?老不讲理?”
听着云焰的呛声,他开始时一直把脑袋要的跟拨浪鼓似地,直到听到最后两个称呼,他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眼里火光噼啪烂炸。
忽然,见他眼珠上下转了两圈,快速地打量了一眼云焰,探手一抓,抓住云焰的胳膊大笑道:“原来你小子是个仆人,看你身子骨不错,应该是个干活的材料,我正好缺个跟班,你来跟我混吧。”老头儿说着一脸的兴奋,也不管云焰越来越青的脸色,摇头晃脑地就差手舞足蹈了。
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多,云焰和那老头儿在街上拉拉扯扯,已经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老头儿紧抓着云焰的手臂,生怕他给跑了,那模样简直云焰就是个犯了罪要逃跑的仆人。
注意到行人纷纷投来猜测和质疑的目光,而老头儿精光的眼里却闪烁着狡猾的光,云焰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手臂一震,看似未动,却有一股强大的气劲在臂上震出。
然而令云焰更为惊讶的是,老头儿抓着他的手纹丝未动,反倒嬉皮笑脸地朝云焰龇牙,神情得意地很嚣张。
云焰不动声色地较量,老头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盯着云焰的眼睛又咕噜转了两圈,笑得贼兮地附上云焰耳朵,像是在说悄悄话,音调却更高亢地嚷道:“放心,跟着我保你喝酒吃肉抱女人,天天快活似神仙。”
无视云焰那张已经彻底黑掉的脸,和怒火中烧的眼神,他继续诱拐:“要是你还不满意,那…那……每月再给你一百两怎么样?哎……小子你别不知足呀!”
云焰的额头已经青筋暴起,直气得七窍冒烟,盯着他的眼底火苗蹭蹭窜起,扬起胳膊就要把这个胡说八道,自以为是的老疯子给甩掉。
然而,这一次不等云焰有所动作,老头儿立马对他嘘声,“贼眉鼠眼”地在周围四处乱瞄。
云焰皱眉,不知道这疯子又在耍什么伎俩,抬头望向四周。
这一看,云焰顿时脊背生寒。此时过往的行人都被他们二人的拉扯吸引过来,把他们两个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把他当耍猴的了。而且那些指指点点的男人们,眼神怪异的让人从脚底直冷到天灵盖。那表情绝对是赤裸裸地嫉妒和愤怒。显然在嫉妒为什么老头儿不选他们,而偏偏要选一个不知好歹的傻袍子。
老头儿见有人站在他这边,立马又露出一脸的委屈相,赚足了别人的同情心,激足了别人的嫉妒心,周围悄悄的议论渐渐地演变成讨伐和唾弃声,而且声势有越来越猛烈之势。
云焰肺里的火气都要把他给憋炸了,当着众人面却又奈何不得他。不得不妥协,压低声音恨恨地逼视着老头儿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然而云焰的妥协老头儿并不买账,反倒得便宜卖乖地装耳聋似的大声嚷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
云焰意识到和他没道理可讲,既然他喜欢玩那就陪他好好玩玩,看看到最后谁先求饶。
想到这儿,云焰忽然对他笑得亲切,很亲切地揽着他的肩膀,关心地大声问道:“李伯伯,你的病还没好吗?还是这么喜欢乱说,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是李伯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