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芳
你该是我唯一的依恋,可我却在别人的土地上寻找……
——题记
每想到家,雾般的感伤浸透身心。
小时候,家是父亲的哀愁,母亲的眼泪。日子在父亲沉重的叹息下暗淡,童年在暗淡的日子中沉默,童年无梦,一如家的狭小昏暗。
每个夜晚,黑幽幽的群山把村庄箍成一口深井,家便是井底的一片石,我是栖息石上的蛙。
终于挣扎着上学了,于是知道了山外还有另外的世界,那儿有城市,有火车……
于是在某一天偷偷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在山顶我搜寻不到城市在哪里,摄入眼底的尽是层层叠叠的山峦,泪水涌了出来。就在那一刻,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凄婉心绪缭绕脑际,后来母亲红肿着眼睛把我拉回了家——她已疯了般找遍村子的每个角落。而我却从此有了一种使自己惊颤的感觉;有一天我会从这片土地上挣脱出去的。
生活在父母亲的含辛茹苦中日渐殷实,而我对山外的向往也疯长如夏季的雨林。
终于迎来了背上行囊开始异乡求学的那一天。我意气风发。父母亲恋恋地送了一程又一程,临分手,父亲淡淡地说:“去吧。”我刚走出几步,母亲却颤声叫起来:“燕子!”我回头,母亲擦了擦眼睛说:“有空常写信回家。”我迈动了脚步,不再回头,尽管我知道我永远走不出父母的目光。
我很快就融入新的环境。无论是高大壮观的教学楼,拥挤嘈杂的人流,还是闪烁眩惑的霓虹灯,都是不可阻挡的诱惑。原本脆弱的家的感觉,似乎已在异乡的陶醉中麻木,除了偶尔写几封要家里物质支援的短信,家,在心中几乎没有了位置。
我那山脚下的家呵,你该是怀着怎样的委屈平静无怨地等待?
当街头巷尾都回荡“我想有个家”的歌声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原来我心深处仍有一处不可触摸的温柔,每当触及有关乡愁的文章与歌曲,就有忧伤在心湖柔柔地荡开。我本是山的女儿呵,我为什么一直在逃避?
带着城市的喧嚣与冷漠,带着心灵的疲惫与兴奋,我那在山之怀抱中的家呵,我回来了,你能用你的宽容安顿我躁动的灵魂吗?
父亲,你平静的一句“回来啦!”搅动我愧疚如潮。母亲,你含泪眼眸中的微笑,包容几许哀愁,几许思念?家,我该为你负起责任!
初归的欣喜渐渐隐退,日子仍是父亲手中的那张犁母亲手中的那把扫帚,在劳累后吃饱了忙完婚丧娶嫁便沉沉睡去。生活不紧不慢行进着,而我在家却是孤独的。傍晚我对着大山狂歌几曲,便有人围上来如同看一个疯子;我去散步却不得不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怅怅而归。故乡,你已遗忘了我也是你的一个子民么?我不禁惊诧于大山的痴顽,多少年来它护佑了家的安定殷实,同时也切断了山民的视线。
家,山窝窝里的家,你让我想象我自己的衰老、孤独和憔悴,我惭愧于自己微薄的力量染绿不了大山,我只有收敛形骸游移他乡。也许,艰辛旅程中,我可以积蓄每一分眷恋,想象你的丰饶。
又是离别。母亲,别说我像个过客,一个精神流浪者,我束缚不了我的脚步。
家,我唯一的依恋。
爱是伟大的,人世间最伟大的爱莫过于父母对子女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