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一天,我闷坐在办公室想着心事。
有人推门进来,“请问,王智慧在这里吗?”我邻桌的红姐答应着,“我们这里有位孙智慧,没有王智慧。”
“对,就是孙智慧。”那人忙改口说。
我抬起头,是位老人,高高瘦瘦的,看来年纪不小了,精神还是挺好。
“有事吗?”我问。
老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可找到了,我想加入组织。”
呵呵,弄得跟地下党同志接上头一样。他继续说,“我找到文联,文联让找作协,我找到赵主席,赵主席让找你。”
原来如此,我是县作协的秘书长。现在文学不吃香,他要不提起,我都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亮我这个身份。
他开始喋喋不休:“我爱好文学,现在出了书,一直想加入作协,你别看我都七十多了……”
我赶忙阻止他说下去,我担心领导说我不务正业。我说:“要不这样,我抽空去拜访您,申请表在家放着呢。”
那行吧。老人留下了电话号码。我连推带搡把他送出了门。
星期天,呆在家里百无聊赖,不妨去找一下那个李聪秀老人,就当是消遣了。便出门搭了车,足跑了二十多里,终于来到高庄乡高庄村,还好,一打电话,老人便在大路旁等我了。
到了家,房子是老式房子,里面黑漆漆一片。老人拉开灯,我才发现门口靠里坐着一位老奶奶,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老人朝这位老奶奶吩咐道:“你去割点肉,中午让孙老师在家吃饭,肉卤捞面条。”
我连忙推辞,提出看他的作品。老人答应一声,从里间捧出一本书递给我,《春蚕集》,二百五十多页,分上下两卷,论文和散文。扉页上有简介,老人今年七十三了。我看书的时候,老人又拿出一本厚厚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老人解释说,这是我的书稿,我打算来年印成书。我接过来,看了看,都是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很原生态,几乎没什么文学价值。我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抽出一张作协申请表,老人摩挲出一支笔,手颤抖着认真填写起来,写完几个字,还不时凑到阳光下端详一番。老人边写边说,我当兵,后来当过教师,最后当到校长,我可是咱市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省级优秀校长呢。退休了,闲不住,就写写字打发时光。别说,我越活越精神哩。我很有信心,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上下午各写两小时,说不定我还能成为名作家哩。
老人的话把我逗乐了。他把申请表郑重地递给我,像完成了一个仪式。我心里不知怎的涌上一阵莫名的感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勤奋、乐观!
回到家,才想起忘了向老人要照片。我看了看《春蚕集》扉页上的照片,有剪刀剪下来,贴在了作协证上。后来,托人给老人捎去了。
从那时起,单位里的人说我变了,说我变得阳光,变得勤快了。领导也笑着对我说,这样才对嘛,别没当上科长,就耷拉着脸,像谁欠你二斤黑豆似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补记:多年以后,已成为局长的我回家探望病重的父亲,床塌前,父亲抓住我的手说,小三呀,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言放弃,你要好好学习人家李聪秀老人。
我一惊,您认识那位老人?
他是我多年不见的战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父亲笑着说,脸上艰难地漾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