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县教育局突然来了几辆车子,从车子上下来几位衣冠楚楚、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们来到这儿就问局长办公室在哪儿?正好我值班,就带他们去了局长办公室。到了这儿,他们亮了证件,和局长一交谈,我才听明白,原来是省里来的安全卫生调查组来突击检查的。当即,其中一人就叫局长把各乡镇的学校名单拿出来。局长一看我,我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了名单薄。这人翻了翻用手指了一下,就这个学校了。我定睛一看,他指的是九里沟小学。
九里沟小学位于我们县九里沟乡,地处深山。九里沟里有风景区,最近两年,县里加大了投资力度,把这个风景区承包给了个人,人家在这里斥资上百万元进了大整修,里面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派生机盎然。当然,人家还是要挣钱的,光门票就要每人180元。什么时候,我能免费到九里沟风景区看一看啊?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局长说话了:“小孙啊。”我一下从遐想中清醒过来。嗯,我应道。“你们刘科长出差了,我还有个会,你陪上级领导到那儿一趟。”接了“圣旨”,我喜不自禁,正瞌睡扔来个枕头嘛。
我跟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其实,我对那个九里沟也不熟悉。我刚毕业托关系进了局里,这在好些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对这个风景区早有耳闻,可从来没去过。说没去过,也不合适,早在几年前去过,还依稀记得去的路。我成了他们的向导。
我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生怕认错了路,给人家带来麻烦。拐了几道弯后,就是一路平坦了,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微微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时,手机“滴”响了一下。我知道,有短消息。我摩挲出手机查看,是单位小王的。平素,我跟这家伙就爱顶牛,搞不好团结,这时候他会有啥事?我翻看着,慢慢地我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短信上说:你小子,真幸运,陪领导去九里沟,快升官喽。
一句话,我的思绪就开始飘飞起来。我想到我从8岁上学,小学,中学,以至大学我都是以优异成绩过关斩将一路绿灯,眼看着毕业了,正赶上我姑父要离休这碴,给我托关系进了局里。从出生到现在我真是一帆风顺,莫非我真的是好运又要降临了,真是运气来了,“椰风都挡不住”啊!
正当我胡思乱想,“滴”一声,手机又响了一下。我看了看挨我坐的人,他正在看外面的风景。我掏出手机,还是小王发来的。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知道咱科长是怎样当上的吗?他就是陪领导去了一趟九里沟,回来就上调了。
这一下让我心里汹涌澎湃。我急忙给小王回了一个短信息:愿闻其详。刚发过去,小王的短信就来了,看来刚才就已经正给我发呢!短信息上写:你知道九里沟小学是咋回事吗?那儿已经没学校了,上次局里研究决定,本来是要合点并校的,九里沟乡只保留一所大规模的寄宿制小学。后来,认为九里沟现在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区了,上级来了领导检查工作不得去转转看看嘛,说是去学校检查就能省去不小的旅游开支,光门票,你算算,得多少?上次,咱科长就陪上级领导去了一次,人家龙颜大乐,这不就调到接待科当科长了嘛。你小子,运气来了。
是吗?我差点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怪不得当他们要求去九里沟时,局长的表情怪怪的,阴晴不定呢。肯定以为人家是故意来找借口旅游的吧。我顿时来了精神,开始像个相面的打量坐在我旁边的这个人。见这人伸长脖子只往外瞅,还不时和司机说这说那。主要是说和省会哪儿的景比怎么样啊,和开封洛阳比怎么样啊,说到兴高采烈处还呵呵地爆发出笑声,一副开心的样子。我更加确信小王的判断了。我的狗屎运又来了。我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我本来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可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好运气,就有了强烈的说话的欲望。我开始打破沉默。我问:你们到过不少地方吧?那是。和我挨着坐的人说。很快,他不待我再问,他就说:你们这儿的景色真是好,前途无量啊。我偷偷笑了,不言自明嘛,人家就是来旅游的。不过,这安全工作我看做的还不够,你看满山松柏,连个严禁烟火的标语都没有。那是,那是。我鸡啄米似的附合。
一唠起话,好像时间就快多了。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九里沟风景区的入口点。我只是把头伸出来,说了一句“到里面学校检查工作”,就放了行。说话间就来到了九里沟小学。门口还有一面国旗在迎风飘扬,简单的围墙把一座小楼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们下了车,我用眼瞟了一下,乖乖,我们一行足有八个人呢,这光门票省了一千多。
进了院子里,才发现这里没有学生。进了屋子里,我看到只有两个老人在下棋。他们见我来了,用异样的眼神的看了我一下,说:“我接到通知了,你们把车停在这儿,放心,你们忙去吧。”这时,跟我来的领头的说:“你们是教师吗?”“是啊,我们是民办老师,局里给我打工资,我们就负责接待,可不管饭,一会儿吃饭到山上的大酒店里。”其中一个应道。这人就扭头看着我,冷峻的面孔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又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是一个两个人的学校啊。
他们没有预想的那样,留在这里观看风景,而是很快就驱车返回了。在路上,他们个个脸上像结了霜,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让我不寒而栗。
随后,那所九里沟小学就彻底关停了。听说我们局长还被通报批评。都说是我把事儿办砸了,这下,局里每年的招待费(主要指招待上级或单位职工旅游)翻了番。你问我现在在干嘛?我去了一所偏僻的学校做了一名历史教师,至今已有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