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我站在属于自己的舆洗室内,对着镜子清理着个人卫生。
此刻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离我的额头受伤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以上了。
伤口已经上了药,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后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迹象了。
至于那颗孤独的心,又有谁去关心它呢,即使它早已伤痕累累。
我不断的咳嗽着,胃液从倒流进气管中,令我十分难受。
这是一种谁也不愿意体验的感觉,你的气管被胃酸灼烧着,同时你又不能呼吸,忍受着窒息的痛苦,仅仅为了防止气管中的胃酸随着你的呼吸更加深入你的呼吸道。
那意味着更糟的情况,甚至会要了你的命。
从噩梦醒来后的恶心感导致了我那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呕吐以及那些该死的胃酸,这是导致我今天早上如此狼狈的原因。
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我的咳嗽,那些令我难受的事物最终都离开了我的身体,流进了下水道。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暂时的,不过谁管它呢,现在的我只是期盼着稍微正常点的生活而已……
毕竟,正常点的生活并不包括噩梦缠身。
虽然,我很清楚从某方面来说,昨天晚上的噩梦完全是我自找的,但是我还是选择迁怒于最近越来越倒霉的状况上去。
(一定是神的错。)
懦弱的我没有丝毫愧疚感地在心中想着。
昨晚的梦,内容很简单,或许这大概就是我起床后数个小时内仍能记得它的原因吧。
那是一个有着其他色彩的梦,我很庆幸我不是书上说的那些只能梦见黑白两色的人,就像别人庆幸自己不是「暗血者」一样自然。
很无耻,对吧……
我梦见自己坐在一张木制的椅子上,我的左边和右边都是暗红色的墙壁。
我除了头之外几乎动弹不得,仿佛身体不是自己一样。
这代表着我无法转过头去观看我身后的情况,不过我想,那应该和左右两边没有什么区别吧……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我的前方了,那是一幕由血和肉构成的场景,不断的变化着,时时刻刻都涌现出新的尸体……
残骸,内脏,血液……对于这些,起初我只是稍微感到了反胃,片刻之后我便麻木了。
但是,真正另我感到由衷的恶心的是——那些尸体的脸。
一张张刻满了恐惧,鄙夷,厌恶……的脸。
无数的脸盯着我看,我全身的肌肉都为此颤栗着。
突然,我意识到,这些脸,这些翻滚着的尸体……我全部都看到过,就在那本书上……
直到那一刻,我才从梦中醒来,看到了时针指示着早上八点的时钟以及几乎浓郁到肉眼可见的,充满了全身的恶心感。
………………
“以上,就是导致我了早上一团糟糕的情况。希望你能谅解,约翰。”
洗漱完毕的我,迎来了我今天早上的第一位客人,虽然只是个暮气沉沉的老头,不是那些年轻可爱,充满着朝气的女孩……
不过这样也不错,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奢求任何超出我现有待遇的东西了。
因为我的身份是「暗血者」。
今天因为昨天的事,我被禁止和其他「同伴」待在一起,这是约翰告诉我的。
蛮不错的决定呢,非常之明智。
因为像我这种人,和那些人待在一起的话,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吧。
还真是对不起了,各位孤儿院的决策者,以及那些「同伴」们。
今天我不能陪你们了呢……
“唉,没想到,那本书的效果这么快。”
约翰在听完我早晨的一系列经历后,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我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事实上,我正在吃着由约翰送来的早餐,虽然这份早餐完全是冷的,但是也没办法……
因为今天早上一团糟的经历,我没能听到约翰在我房间外的呼喊声,以及那些连续不断的敲门声。
即使他本人对于在外面等了我几乎一个小时,并且将手的指关节都敲的红肿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但是我还是感到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约翰。)
我还是选择在心里说着,因为约翰帮助我,绝对不是为了我的抱歉和谢谢,仅仅是他想帮助我罢了。
约翰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
但是我却让他担心了。
“吃快点,我带你去见个人,今天你也没有事做。我会和你解释清楚一切的,我保证。”
约翰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督促着我解决掉我的早餐。
一份鸡蛋三明治,一份我平时绝对吃不到的美味佳肴。
如今却以冰冷的姿态,进入了我的胃里。再配着一杯稍微温热的白开水,以此缓和我腹中的寒冷感。
这是一个不太健康的生活方式,或许会让我本就短暂的生命再减少几分。
不过,看在美食的份上,我选择了妥协。
………………
当我整理好一切,和约翰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我的头上戴着一顶淡紫色的鸭舌帽,听约翰说,这是他特地为我挑的,本来是打算在一个月后的圣诞节作为礼物送给我的,但是没想到现实的发展完全甩开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重新调整。
「暗血者」是不能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的,他们会影响周围人的健康,所以你在一座城市内几乎找不到「暗血者」。
为了保护因为极少数可能在城市中遇见「暗血者」的正常人们的健康,法律规定「暗血者」在进入公共领域时必须携带一件含有「紫色」,并且大小适中的配件。
以此警示正常人不要太过于接近这些「紫色的人」。
或许有人会问,当局这么规定,但是「暗血者」却不遵守怎么办?
事实上,那些不这么做的人,都从城市里面消失了。
的确有些「暗血者」因为忍受不了自己的经历带来的痛苦与孤独,选择放弃这个世界。
他们来到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那些被诅咒的血液撒向了那些无辜的人。
这样一来确实让「暗血者」不再被忽视了,他们受到更多的关注……
「滚出这个城市!」——民众游行示威的告示牌上镌刻着。
「我们不需要定时炸弹!」——新闻报纸上加大加粗的标题上写道。
「如何从暗血者手里保护自己」——某教授自卫术的杂志上印刷着。
……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所有不遵守规则的举动只会导致更糟的结果。
这是「暗血者」经过一系列事件后,付出了惨痛代价后得到的教训。
「紫色」是「普朗克粒子」真正的颜色,这被选作区分「暗血者」与正常人的标志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们这是去哪?能快点吗,约翰?”
我压低着帽子,顶着从周围人那充满着特殊意味的眼光。
我不喜欢这样!
“保持安静,你会知道的。现在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约翰拉着我的手,与我一起沿着人少的街道走着。
我开始观察我现在所处的环境,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现在已经是上午了,许多人都走在街上。
商店的大门敞开着,远处咖啡厅内不断传来香醇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孤儿院外的世界,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
“怎么样,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美好的……”
约翰牵着我的手,一边等着交通灯,一边和我说着话。
“还好吧。”
我仍旧能够看见一些抗议以及抵制的存在的场面,从偶然飘过的旧报纸或者路边商店的电视上……
我能看到——这个世界对「暗血者」的敌意。
约翰不认为我只是个孩子,他要我面对这一切,以自己的方式教育着我。
……
经过了数十分钟的步行后,我见到了约翰想让我见的人。
强壮,这是我对那个人的第一印象。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T,请叫我T先生。”
他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交代了他的名字。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T先生真正的名字,但是在约翰的指示下,我还是礼貌的对T先生进行了礼貌的问好。
我并不知道T先生对于我的意义,从目前来看,除了名字这一点之外,他就像孤儿院里面的那些教师一样,是我需要留心注意不能冒犯的对象。
在孤儿院,我需要遵守由教师订下来的规则,现在,我需要遵守对方的规则。
既然约翰带我过来,那么我就不能给约翰添麻烦,努力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即使在我完全不知道约翰的目的情况下,我依旧遵守着这一点。
“陈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知道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约翰对着T先生说了几句,接着蹲下身子,对我说道:“如果可能的话,T先生可能是你未来的监护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更多点……不要担心,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原来如此么……)
接着,约翰就离开了房间。
这意味着现在我和T先生处于同一间房间——T先生的家。
“你是我送到孤儿院的,陈。”
T先生没有让我久等,在约翰离开后就说出了一件我所不知道事。
“嗯。”
我像个木偶一样点着头。
我并不关心我的过去,我只关心我的未来。“
“从来没有无声者,「暗血者」的声音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有被迫发不出声音,或者被忽略的「暗血者」。”
“然后呢?”
我靠在一张椅子上,歪着头问着对方。
现在的我,扮演着一个令人讨厌的角色。
没人喜欢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有着这样一个时而心不在焉,时而打断自己的听众。
我希望我这么做是有效果的。
“就算你表现得如此没有教养,结果都不会因为你的小动作而改变的。如果你再这么下去,只会让约翰和我失望。“
(被看穿了么……)
在得知对方有可能成为的监护人后,我就改变了策略。
我并不喜欢T先生。
一个强壮得过头的家伙,我很害怕当我成为他的孩子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我还不想离开孤儿院,即使是一个那样令人快乐不起来的地方,依旧有着值得保留的回忆。
“T先生,我不喜欢你的名字。”
我试着委婉地表达着关于「我不喜欢他」。
T先生是个细心的人,否则不会轻易看穿我的伎俩,现在我祈求对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无所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我说你听,好吗?”
我不知道T先生是否听明白了我的话,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必须闭嘴。
“「先驱」就是「暗血者」表达声音的所在。我为「先驱」工作,但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像你一样的「暗血者」。”
T先生走过来掀掉了我的鸭舌帽。
“但是有一点是我们都相同的,三十年前我和你一样待在同一件孤儿院。”T先生说到这里,换了个语气,接着说道:“啊……我记起来了。一间非常「不错」的孤儿院。”
T先生在「不错」两个字加重了读音。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活到了现在。约翰说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我认为你没法像我一样好好活下去。”
(因为我是「暗血者」?)
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对方。
“「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我相信你能听懂这句话。你有所追求,所以你会活的很艰难。”
T先生用了一句简单的文言文回答了我在心里提出的问题。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些东西,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很确信即使我放弃了我的追求,我那「暗血者」的身份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退一步说,如果我放弃了那些追求,我能作为我,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吗?
如果不能,那对我来说就是艰难。
“毫无疑问,你的心一定在反驳我说的话。看看你眼神,无所畏惧……”T先生盯着我的眼睛,“你还是不明白我说的话的重量。”
我还是抬着头,和T先生对视着。
我并不是无所畏惧,只是不知道该畏惧什么。
“约翰说你是个早熟的孩子,知道了很多事,但是你仍旧只是个孩子,你看的不够多,知道的也不够多。我很高兴你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大部分的孩子在你这个年龄还只是头什么都不知道幼兽,连智慧的存在,在他们旺盛的精力和无知的本能的配合下都显得多余。“
T先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这是我对T先生继「强壮的人」之后的又一印象。
“当你经历过一些事后,你会明白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的。”
(或许吧。)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变的和T先生说的一样。
不过我可以确定一件事:T先生一定经历过很多事,甚至很有可能他小时候过的和我一样。
这仅仅是我的推测罢了,但是却可以让我稍微增加对T先生的认同感。
毕竟,人会趋向于寻找同类,T先生从有着和我一样的经历,那么勉强算的上是我的同类了。
“我说过,我为「先驱」工作,换句话说,我就是为「暗血者」工作。”
T先生将帽子重新带到了我的头上。
“现在,我会告诉你「暗血者」的一些资料。之后你便可以回去了,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前往「先驱」的话,那么就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更多。我会在这个地方呆上一个月,所以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
T先生没有给我思考他的话的时间,开始了枯燥无味的资料科普。
………………
下午,我和约翰一起走在回去孤儿院的道路上。
老实说,才出来这么一会儿,我已经不怎么想回去那个无聊的孤儿院里面待着了。不过我不能让约翰一个人回去,那是在害他。
“怎么样?”
约翰还是像早上一样牵着我的手。
“你是指什么。”
我选择保留答案。
“没什么。”
约翰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追问。
这次见到T先生,除却他一开始意义不明的话之外,我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暗血者」的信息。
T先生在这一方面很专业,有保留地告诉了我需要知道的一切。
「暗血者」体内的「普朗克粒子」在一般情况下是生物惰性材料,在生物体内不会发生化学反应,但是当「普朗克粒子」被激活后,便会形成一种具有放射性的特殊物质。
直到目前,已知的激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利用已激活的「普朗克粒子」所释放的射线进行激活,这源于「普朗克粒子」的特殊物理性质,它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物质都不相同,毫无疑问是来自地外的物质。
另一种方式需要对「暗血者」进行一定程度的精神刺激,具体程度因人而异。
「淋巴系统是负责运输体内废物的系统,很遗憾的是,由于进化的选择,人类的大脑内缺乏完整的淋巴系统,这意味着有部分物质无法轻易离开大脑。普朗克粒子就属于这些物质中的一种,并且大脑皮层上的褶皱,也为普朗克粒子提供了藏匿之所。即使大脑的类淋巴系统,一种能在功能上能替代淋巴系统的存在,对此也几乎毫无办法。综上所述,大脑是人体内普朗克粒子浓度最高的器官,大脑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造成普朗克粒子的变化。」——T先生。
约翰在昨天晚上交给我的那本童话书,便是用来测试我的「普朗克粒子」敏感程度的方法之一,阴暗的图片给了我大脑强烈的精神暗示,同时与「普朗克粒子」的激活相互作用,导致了我早上的一切。
激活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统计报告显示,激活次数和「暗血者」的寿命是呈反比的。
我并不怨恨约翰不经过我同意就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事,事实上,我是感谢他的。
「普朗克粒子」敏感程度是进入「先驱」的通行证,只有适合研究的「暗血者」才会存在于那座城市。
幸运的是,我通过了这项测试。
为什么激活对于「先驱」来说如此重要?
T先生没有回答我,但是我却猜到了答案。
激活是研究「普朗克粒子」的重要手段,如果没有激活,那么「暗血者」连作为实验材料的资格都没有,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暗血者」的体质不具备遗传性,传染性也只在被激活的状态下会产生。
更重要的是,「暗血者」人数很少,寿命也很短。
那么,为什么「暗血者」会一直存在于人类之间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知道,我害怕我会得出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答案。
T先生选择了给我戴上帽子的举动是对的,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当时脸上那深深的惊恐或许就会被他看到。
T先生选择了忽视我,我选择了忽视现实。
看看这个世界,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是么?
…………
太阳的光芒还未完全褪去,整座孤儿院内被投射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站在影子下,与约翰道别。
“嘿,陈。”
约翰站在孤儿院门口。
“还有什么事?”
我问道。
“没,只是,突然想叫你一下。”
约翰转过身走出了孤儿院,回头摆了摆手。
“再见,路上小心。”
(奇怪的举动。)
我向着约翰逐渐远去的身影送上祝福,同时在心里思考着约翰的举止。
不过,我年幼的大脑恐怕是注定得不出结论了,在经历了不到一分钟的思考后,我选择了放弃,同时开始遵循约翰的嘱咐行动起来。
从T先生那里回来后,约翰声称他还有事,所以带我会到孤儿院内之后,便独自一人再离开了。
临走时他向我吩咐道:“回到你的房间,或者……算了,你还是在房间里面老老实实待着吧。晚上我会去找你的,别担心,也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就像一位天使一样,我想。
一直关心着我,为我那麻木的心灵送上一丝触动。
孤儿院大门处的门卫对着我挥了挥手,要我赶紧离开这里。
(结果好好的心情又被打扰了,今天发生的好多事呢……)
我踩着落寞的步伐,独自一人在夕阳下漫步着。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我还想再欣赏一下这一幕落日之景。
(门卫大叔到了现在还是在害怕我吗?明明我慢点走也是可以的呢。我只是想目送约翰的背影消逝罢了……)
现在是秋天,是风的季节。
漫天飞舞的黄金色落叶随着阵阵旋风飞舞着,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个美丽的精灵在翩翩起舞。
但是无论再美丽的舞蹈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当中的腐朽。
我来到了约翰所说的「或者」所在——教堂。
约翰一生信仰所在之地。
这是约翰本来想说的话,我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希望我能在迷茫的时候,心灵有所寄托。
确实,现在的我开始有了迷茫感。
只要我答应T先生的话,那么我就能过上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并且不必像现在一样如此颓废的活下去。
想想明天,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不是么?
仅仅只要,付出一点寿命而已。
比起现在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生的人生,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我不确定现在信仰上帝还能弥补我心灵上的空洞,因为我早已试过了。
但是现在我还是来了,我心里依旧有一种称作「对现实的侥幸」的东西。
我还期待着奇迹,并没有对现实绝望。
我仍旧相信明天会更好。
看看除了路过时教堂人员的鄙夷的目光之外,教堂的一切都是都是那么的美好。
闪闪发亮的烛台,庄严神圣的十字架,以及一本厚厚的圣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神的所在。
(神大人,我该怎么做。)
我开始闭上眼睛,进行了以我的方式为标准的祷告。
此刻的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处在教堂内的大厅,只是在大厅的门口处,那一道道的走廊上待着。
接受着神的洗礼的同时,也接受着路过之人的唾弃。
我没有资格进去,因为我会玷污祂的存在。
这是另外一位神父说的。
他不像约翰一样年老。
他年轻,富有活力。
帅气的他轻轻一挥手,甚至能引起教堂内修女的尖叫。
他的名字是——桑尼(Sunny)——阳光的化身。
但是我还是感受不到他的温暖,有的只是恶心的虚伪。
他实在是太耀眼了,耀眼到连他人都看不清他。
他把自己的灯背在了面前,照亮了他人,但是却忘了,还有一片阴影矗立在他的背后。
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不愉快。
但是我选择劝说自己。
(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我要对桑尼一个人产生敌意呢?只要保持麻木就好。这样自己就不会感到痛了……)
我不清楚,但是也没有时间去理清这件事了。
随着教堂顶楼的钟声响起,所有的教堂人员开始收拾东西,离开这座神的传道所。
没有人来吩咐我离开这里,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
如果我不离开的话,会给同样是神父的约翰带来麻烦的。
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未能明白神的指示,我依旧迷茫着,对未来的道路一无所知。
(毫无意义的举动呢……是我不够虔诚吗?)
我反思着自己的过错,希望找出我失败的原因。
“心灵空虚的人,那么他的心想必也会被某些东西占据,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坚强的意志会因此而动摇,神圣的誓言会遭到违背……”
我的耳边响起了这样声音。
“为什么你的心会有间隙?”
这次我听清楚了,是桑尼的声音。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放心的说出困扰你的事物,我会帮你的。”
那是一个温柔到极点的声音,我很确信这不是在对我说话。
“是,神父大人。”这是一位少女的声音。
紧接着,她的哭泣声逐渐响起。
我忽然发现我自己已经走到了教堂内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我试着确定我现在的位置,周围都是墙壁,只有我来的这一面有着通道而已。
至于对话声,便是从墙壁的一端传来的。
少女在哭,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哭泣声,使得任何人都不禁升起一股想要帮助她的冲动。
我试图离开,我知道现在是人们私下向神父坦白罪行,祈求救赎的时候。
我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开始远离那片墙壁。
直到此刻,我仍旧不知道我该怎么走才能离开这座教堂。
我必须先确定路线,或者说是方向。
“神父……我有罪。”
少女的哭泣声逐渐停止了,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
“昨天,是我……我把食堂弄成成那样的……”
她仍旧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令我稍微有些吃惊的事实。
(真是的,本来不想听的,结果还是听到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大概还有一段时间太阳才会完全落山。
本来的我是打算离开的,但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
原因完全源于我的恶趣味开始起作用了,我有了探知少女隐私的兴趣,绝对不是因为我对桑尼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以及现在回去还为时尚早的无聊感。
“原来是这样,没有问题……神会原谅你的……”
桑尼还是温柔的安慰着少女的心。
“但是……但是那个,陈却因此受了伤。”
提到了我么……
(其实我已经完全不在意那件事了,这是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了,快回去吧。)
我在心里一个人说着,我知道她听不到,但是还是这么说了。
“陈?不用担心他,我会照顾他的,请你放心,神的光芒会照耀世人,不论邪恶或者善良……”
桑尼说出了一句令我有些不怎么愉快的话。
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听下去了,在听到如此虚伪的话之后。
“神父先生……”
少女开始说出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最后,有勇气向神父坦白罪行,却连当事人的面都不敢见,并且对着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道谢,这就是人性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T先生的话了。
我没有再听下去,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随便选了个方向,离开了刚才待着的地方。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教堂……
这是现在唯一的念头。
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内,那个我受伤时可以为我提供栖息的地方。
少女有错吗?
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
真的无所谓吗?
我的眼泪开始流了下来。
(太好了,那只猫果然没有罪,它不是邪恶的……我做的是对的,也不会因此对不起食堂的大姐姐了……)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样想道。
直到最后的一刻,我还是提不起怨恨的心。
但是,这样就好了。
好了……
窗外,夕阳渐渐了消逝了,黑暗登上了这个世界的舞台。
伴随着泪水,我陷入了沉睡。
那是一次无比安心的沉睡,我不必担心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对的……
…………………
“你哭了?”
晚上,约翰敲开了我的房间,为我送来了一份迟来的晚餐。
“没,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我一边吃着还有些温热的食物,一边回答着。
“随便你了,我听其他人说,你下午去了教堂?”
“嗯。”
“快点吃吧,今夜过去后,明天你就没事了。”
“呐,约翰。神是怎么存在?”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也不清楚神的什么样的,但是神就是神,不会变的。”
“我听不懂——”我拉长了声音。
“没关系,你会懂的,只是不是现在。”
“你和T先生一样,一直自说自话。是不是大人都像你们一样,一直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T先生是T先生,我是我,我们不同的。对了,你觉得T先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T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强壮,自说自话,沧桑……”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形容词。
“你说了跟没有说一样,算了……”约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时间已经不晚了,我先离开这里了,你自己保重。”
我的食物已经吃完,约翰使命也已经达成了。
所以约翰选择离开,就像一开始我需要他时候,他就会出现,当我不需要他时,他便会消失。
他只是想让我习惯,没有他存在的时候。
他希望我独立起来。
一切原因就是——我准备离开这里。
或者说,约翰希望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令人倍感悲伤的地方。
我知道我的答案没有说出来,但是约翰却看出来了。
即使在我本人都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
有时候,旁观的人更清楚当事人的思想。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约翰对我说道:“T先生是个好人,当年我在这里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相信我,我的眼光没有错。”
“嗯。”
我低着头……
“约翰!”
我突然喊道,让一般身子已经从我视线中消失的约翰又重现变得完整了。
“什么?”
约翰有些惊讶。
“没事,就是叫一下你名字。”
约翰突然笑了,然后安静地离开了。
我没有立刻关上门,只是目送着他离开,就像下午一样。
我们互相叫了对方的名字,仿佛就像是约定好了的一样。
我仍旧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举动有何意义,但是我还是做了。
结果还不错,我的心情因为约翰的笑而变得有些愉悦了。
我真的要离开约翰吗?
我不知道。
约翰是个好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的陪着他。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理所当然的,我知道了对于那个约定,我该怎么做了。
(呵……真是小孩子做法,一点都不为未来着想呢。)
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幼稚的举动。
我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为此而后悔,不过至少现在不会。
抱着这样的决心,我度过了漫漫长夜。
…………
黎明时分,我因为睡眠过于充足,而苏醒了过来。
那是最黑暗的时刻,没有皎洁月光,没有灿烂的阳光,只有遮蔽天空的乌云。
我打开了房间的窗户,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我变得更加清醒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事实上每个月我都会有几天这么一个人待着。
透过窗户,放眼望去,整座孤儿院中只有一星半点的灯光存在。
我是幸运的,因为这些灯光的存在,才不至于我的视野内完全都是黑暗的。
如果真是一片漆黑的话,那么现在的我一定会无聊透顶的。
电力什么的早已被孤儿院管制了,不要担心,不只是我一个人是这样,所有人都是。
因为孤儿院毕竟是孤儿院,不是什么赚钱的公司,为了延续它的存在必须竭尽全力的剩下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我看到雾气逐渐升起,我甚至都不知道雾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只是当我稍微走神的时候,它就已经布满了整个地面。
我的房间处于建筑的中层位置,我视野有限,却也足够了。
我仍旧能凭借零星的灯光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个黑影,回到了我所在建筑的隔壁处。
那是一栋建筑,是女孩子的宿舍,和我所在建筑——男孩子的住所,是成对的。
(有趣,不是么。)
这么晚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这么晚才回来。
孤儿院实行名义上的宵禁,实际上,就算孩子们在深夜离开自己的居所都不会被责罚。
当然,这只是在不被抓到的情况下。
只是被抓到的几率很小罢了,负责看守住宿的两位人员都是上了年纪的门卫,你指望他们能干什么呢?
在这一方面,孤儿院只能靠教育孩子们自觉。
自我有了这个习惯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做——违背了宵禁。
而且是大家都认为最不可能的女孩子。
(世界真是神奇。)
我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是一件与我关系不大的小事,我甚至以为它只是我人生中的一瞬间而已,但是没想到,它竟然占据了整整一部分。
之后的每一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每一个黎明,我几乎都看得到那个黑影的存在。
她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自己的行为,就像我不断地忍着疲倦在黎明时分离开温暖的被窝,来到窗边进行窥视一样。
起初是好奇,我坚持了三个夜晚,我都能看到那个身影的存在。
接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仿佛被诅咒了一样,只要黎明时分,我的身体就会不自觉的离开自己的床,来到冷风呼啸着的窗边。
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生物钟和好奇心在作怪,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纵容它们的行为。
我不必担心我白天时的精神,不用上课的时间我有充足的时间补充自己的睡眠,包括被禁闭的时刻。
我仍旧继续触犯着孤儿院的各种条例,不断地接受着惩罚。
不过这一次却是我自己故意的,仅仅我想见一个人——约翰。
现在的他全权负责我的体罚。
就算是痛苦的回忆,也是我和他的回忆。
至于那个黑影,除了后半个月我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外,在前半个月的时间内,我都看到了她的存在。
我的好奇心没有被这接近十五天来的窥视所满足,甚至更加旺盛了。
(为什么那个晚上,她没有出现?)
关于这个问题的好奇,甚至超过了关于「黑影为什么存在」这个问题。
我那准确度有限第六感告诉我,或许会有事情发生。
我希望它是错的,但是谁知道呢……
T先生的期限已经快到了,约翰的也是。
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出我选择。
我只是尽力拖延着时间,因为我希望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出现。
我不愿意离开约翰,同时也不愿意就这么活着。
虽然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还是对此稍稍有些不愿。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期待奇迹的出现。
甚至于像个骗子一般,辜负着T先生和约翰的信任。
他们两个人,都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但是我却给不了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看起来我真是个笑话。
最后期限就是圣诞节,十二月二十五号,耶稣——神的诞辰。
在那最后的一刻,就交由神的审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