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她梦到她的桃树,每个枝头,开满了桃花。司未凉就站在桃树旁,温柔地看着她。
“司未凉,你看,它开花了。”叶桃哭着笑了,“司未凉,我好高兴,他们都说它不会开花,你也说它不会开花,可是它开了。”她语无伦次,泪流满面。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看着司未凉张开手臂,她再也无法思考,激动得不能自己,“阿凉。”
她看着司未凉,跑过去,却扑了个空,“阿凉?”
她回头,司未凉站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依旧对着她笑。她恍惚,近在咫尺,可是除了笑容,她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表情,似乎连五官都是模糊的。她张大眼,想看清楚点,忽然间,眼前的景象就如镜子一样出现了裂缝,“啪”的一下,散成了无数的碎片。
“阿凉!”叶桃睁开眼,苍白的脸扭曲着,她死死地按着胃部,却翻开被子,不要命地往下跑。
月下,桃林已是绿森森的一片,叶桃却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去了魂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她的桃树,被截成两段,各自孤零零地被丢弃在地上。
整个胸膛,像是被挖空了一样。她的心,正在地上,生生地被践踏着。
她看着司未凉,第一次,眼中有了恨意,“司未凉,你真的,连这么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吗?”没有嘶声力竭,没有疯狂质问,只有叶桃粗哑的声音,像风一样,划过无痕。但是那眼中无尽的黑暗与绝望,铺天盖地。
司未凉的神色一滞。
叶桃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像一条虫子一样,爬到那个仅剩的木桩旁边。她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思绪飘渺,用那副已经毁了的公鸭嗓子,幽幽地说道:“司未凉,你知道吗?我到了美国一个月后,开始不停的恶心,呕吐。我就想,我一定是怀孕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未凉,属于你和我的孩子。可是我又害怕了,怕你知道后,不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不敢去医院检查,还躲了起来,我开始拼命的赚钱,去快餐店打工,去街头卖报纸,去舞厅唱歌,每天每天的唱,直到把嗓子唱哑了,再也不能恢复为止。我就想多存点钱,以后让孩子好好的,有一个疼他的人,别像我一样。”
叶桃低下头,忽然笑起来,笑得那么悲切,又那么绝望,“可是一年过后,我的肚子却始终没反应。不像其她孕妇一样变大,也没有怀孕的进一步症状。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你那夜,根本没有碰我,我脱光了衣服,却在最后一刻,怕你生气,只是抱着你,睡着了。”
叶桃抬起双手,捂着脸,干裂的手却始终摸不到眼泪,“那时,我知道你不想和唯一结婚,也为了给自己一点希望,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可是——你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就把我赶走了。”她说着,手从脸颊上滑了下来,垂在地上,一如被丢弃在地上的残枝,毫无生机。
司未凉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可是此刻喉咙干涩得厉害,竟然发不出一个音。然后,他看到叶桃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缓慢,她又留恋地摸了摸树桩上的年轮,终于,她回过头,看着他,忽尔,笑了,笑得支离破碎。最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在说:“司未凉,你赢了,现在,我终于一无所有了。”
连梦,也不再剩下了。
叶桃僵着身体,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出桃园。
其实,她还有一些没告诉他,那一年,她没怀孕,却查出了胃癌。她很害怕,怕她就这么死掉,然后再也看不见司未凉了。于是,她开始向叶家打电话求救,一个接着一个,可是没人回应。她又打司未凉的电话,执着的,不放弃的打,她只是在想,如果她真的因胃癌死了,至少让她死前,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然而,手机里的声音一直从“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变成“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整整三百零八个电话,她终于颓然,坐在地下车库冰冷的地面上,那一夜,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就像干枯了的海绵,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她不再去医院,也不再为自己的病分心。她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然后不断地朝着这个方向前进,至于结果是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可笑她自欺欺人,抱着掩耳盗铃的幻想,最终,身体连着现实一起,被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