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含笑看了一眼秦箫,回答道:“陛下,他叫秦箫,是匡胤在战场上的救命恩人,我们已经结拜成了兄弟,现在他在我帐下任参军一职。”随即让秦箫给柴荣见礼。
柴荣打量了秦箫一会儿,说道:“好个英俊清秀的美少年呀,不过看你儒雅瘦弱,想必未曾练过武吧。”
秦箫点头答是,神情自若,毫无普通人初次见到天子的慌张。
“战场上刀光血影,你不害怕吗?”柴荣对眼前的少年来了兴趣。
“当然害怕,不过我认为在战场上最重要的不只是武功,还有主帅的智慧和胆识。”
秦箫对周世宗柴荣非常崇拜,历史记载他可是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最有作为的皇帝之一,要不是他英年早逝,中国的历史恐怕真得改写了,所以她很愿意同他交谈。
“噢?可有凭证?”对方温和地发问。
“当然有,拿汉高祖刘邦和西楚霸王项羽来说,刘邦出身低微不如项羽,更是毫无武功。但他雄才大略,善于‘将将’,手下的谋士武将无不对其竭忠尽力。而那项羽空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武功却只是匹夫之勇,忠臣良将一个个离他而去,最后只落得乌江自刎,所以说决定战争胜利的是智慧胆识,不是单纯的武功。”
秦箫的回答正中柴荣下怀,他自幼是个家境贫寒的孤儿,作为义子跟随郭威四处作战,出身问题一直是他做皇帝的软肋,私下里甚至有人认为郭威的驸马张永德更有资格继承大周的皇位,这时常让他烦恼。
今天秦箫举高祖刘邦的例子无异于让他找到了理论根据:管他什么出身,谁有能耐谁就坐江山。所以他顿时开怀大笑:“哈哈,匡胤啊,你这个兄弟可不简单呐,朕看他的智谋和口才不亚于则平,而且乖巧更胜一筹,为什么你那里总有这样的优秀人物呢?”
赵匡胤接着刚才秦箫的话题回答道:“陛下乃是一代明主,堪比汉高祖刘邦,我们这些忠臣良将正是为陛下所用,陛下只需运筹帷幄之中,就会决胜千里之外了!”
柴荣龙心大悦,他一口喝下杯中酒,大声说道:“良将手下无弱兵,有匡胤这样的主帅,才有则平秦箫这样的英才!朕喜欢你们刚才的比喻,朕要做汉高祖,朕要带着你们建下丰功伟业,青史留名!”
说完他吩咐在场的人每人斟满一杯美酒一起为统一大业干杯,喝完后众人三呼万岁,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喝完这杯酒,大家开始相互敬酒,柴荣兴奋异常,又喝了几杯后,由于身体不适先下去休息。不过,他临走时特意嘱咐赵匡胤两天后带秦箫进宫见他。
赵匡胤赞赏地看着秦箫,深邃的目光满含笑意:“小箫,我早知道你的不凡,今天更是见识了你的聪慧和机智,连陛下这样圣明睿智的人都对你如此看重,看来能得到你是我赵匡胤的福分了。”
秦箫看着他波光粼粼的星目和含笑露出的洁白牙齿,有一阵的恍惚,这个男人很有吸引力,他身上透出的是一种健康阳刚的魅力。
“大哥,你过奖了,小箫能见到这样盛大的场面,见到堪称一代英主的当今陛下,全都仰仗你的关心和提拔,我要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反倒夸起我来了。”她矜持一笑,娇态微显。
赵匡胤将她的娇态看在眼里,心中有一丝的触动,但他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前来敬酒的两个特殊人物身上。
来的这两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一个就是他现在的上级、先帝郭威的驸马、现任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大周国禁军的第一把手。
这个张永德出身显贵,又做了郭威的驸马,满以为会接替郭威的帝位。没想到老丈人临死将皇位送给了义子柴荣,而他只得到了禁军统领的位置,他心里一直愤愤不平,手下网罗的一群人还不时给他加几把火,更是让他认为柴荣是鸠占鹊巢。
怎奈柴荣是何等精明人物,他自是无隙可乘。现在赵匡胤深受柴荣信任,两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今天柴荣对他更是大加褒奖,地位直逼他这个禁军首领,他可是有些坐不住了,所以他特地来试试赵匡胤的口风。
另外一位是现任西南路招讨使,检校太师向训。
这向训,在幼主柴宗训当皇帝后,为了避皇帝讳,改名为向拱。向训资历深厚,官位已至太师,可说是地位无以复加了。而且在柴荣征讨淮南时,总是他在京主持一切,柴荣从淮南回京,又让他去淮南坐镇,简直成了柴荣的替身。
这样两个人物来给他敬酒,敌友莫辨,赵匡胤自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因此,未等两人开口,他先是躬身一礼,态度十分谦恭:“匡胤见过太师、大帅。匡胤何德何能,敢有劳二位敬酒?请先受匡胤一拜。”
向训用手相搀,“匡胤,你还跟我们见外吗?快起来!我们也算你的长辈,看你取得这么大的功绩替你高兴啊,敬你杯酒是应该的。”
一旁的张永德也附和道:“就是嘛,老弟,你的脸可是露足了,短短几年工夫,你就从一个小小的供奉官升到禁军副统帅,让哥哥我自叹不如啊!”言辞之间颇有些轻视之意。
赵普和赶来说话的赵匡义都露出不悦之色,赵匡胤倒是神色平静,继续微笑着倾听,秦箫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涵养。
向训对张永德一摆手,打断了他,“哎,张老弟,匡胤有了今天这个地位可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换回来的,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人家这是有真本事!匡胤啊,来,老夫敬你一杯!”
赵匡胤连忙道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说道:“谢太师,今后太师有事尽管吩咐,匡胤一定尽全力而为!”
向训捋着发白的胡须哈哈大笑:“好孩子,前途无量啊,老夫看好你了!”
张永德也举起酒杯:“匡胤,大哥不会说话,不过我可是真心为你高兴,你现在深受陛下信任,以后你有了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还要照顾你大哥我呀!”
赵匡胤越加诚恳地说:“大帅,您的话让匡胤无地自容,匡胤是晚辈,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大哥指教,匡胤自当听命。”说完也将酒一饮而尽。
张永德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也开怀大笑,又聊了一会儿,两人又被人请到别处喝酒。
看到他们走了,赵匡义生气地说道:“岂有此理!大哥,那张永德仗势欺人,句句冷嘲热讽,分明不把您放在眼里!”
赵匡胤神情平静,压低声音说:“匡义慎言,我们是来参加庆功宴的,不是与人斗气的,有事回去再说!”
赵匡义马上闭上了嘴,看出对他这个大哥非常尊重。
赵普也劝道:“是啊,二将军,有些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赵匡义会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赵匡义看看秦箫,有意拉着她说话,悄悄对她说:“小箫,你看这两个人如何?”他指的是向训和张永德。
秦箫微微一笑,反问道:“二哥怎看?”
赵匡义薄唇微绽:“好狡猾的兄弟,哥哥问你,你却反倒问我,果真顽皮得可爱呀。好吧,我看向训不错,为人大度,有涵养,比张永德强。”
“表面上是这么回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叫唤的狗是不咬人的。”她低声回答。
赵匡义点头认可,“小箫果然聪明可人啊!”
秦箫觉得他这句话比较别扭,没有接话。
这时曹彬和高怀德走了过来,嚷嚷着要给赵匡胤敬酒,还拉着赵匡义、赵普一起喝,看样子喝了不少。大概是有了上次的教训,高怀德对秦箫亲热归亲热,却不敢随便给她灌酒。
曹彬反倒格外兴奋,醉醺醺地伸过大脑袋,舌头根发硬地对秦箫说:“秦兄弟,怎么样,今天的场面够大吧?你曹大哥我也官升一级,你还不跟我喝杯酒?”说完拿起酒壶就给她倒酒。
赵普要拦着,曹彬不乐意了,一把推开他:“则平,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告诉你,要论起来我和秦兄弟可是最先认识的,你老赵横插一杠子进来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们兄弟喝杯酒都拦着?还有,咱赵大哥和秦兄弟可是结拜了的,连亲近的机会都没有,你却整天把他搂在自己身边,像是看自家媳妇儿似的,你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一句话说得赵普满脸通红,失去了平时的镇定,讪讪地不再出声。秦箫也很不好意思,她狠狠打了曹彬一下,“喂,曹大哥,你喝了多少酒呀?是不是不想让我理你了?”
赵匡胤也被他的话弄得一愣,随即沉下脸来:“老曹,你喝多了,喝口茶醒醒酒!”
赵匡义扶着有些站不住的曹彬,看高怀德给他喝了几口热茶,凤目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箫,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老曹的确说的是醉话,我们谁不了解则平,他哪里有什么毛病?老曹你可真是瞎说!哎呀,不过呢,秦兄弟你也是长得过于清秀了,就连我第一眼都觉得你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呢。”
高怀德粗声粗气地插言:“匡义你说的太对了!你是不知道啊,俺老高前两天还说秦兄弟要是穿上女人衣服简直比女人还像女人呢,那是上次河边洗澡的事,我告诉你呀——”
赵匡义一边看着渐渐露出怒色的秦箫,一边饶有兴味地听着下文,没想到赵匡胤一声“够了”打断了高怀德的故事,大家的眼睛全都瞅着他,赵匡胤依旧神色平静地说:“你们还有别的话题没?为什么老抓住小箫不放?去,到那边和兄弟们喝酒聊天去!”
别看他平时说话和气,但真的下起命令来,可是不怒而威的,赵匡义、曹彬和高怀德三人马上听话地到别的地方去了。
秦箫被刚才赵匡义的一句“女扮男装”弄得一身冷汗,脸上多少变了些颜色,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赵匡胤看出了她的烦乱,温和劝道:“小箫,别介意,你也看到了,老曹喝多了,匡义平时就是那样任性的一个人,他们可都没什么恶意的。”
她冲赵匡胤摇了摇头,笑道:“赵大哥,小箫岂是那样小气的人?大家是自己人,我不会介意的,你放心好了!”
赵普业已恢复了原样,尽管心绪还是比较复杂。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时石守信带着石辰走过来,对赵匡胤说:“老赵,石辰在你身边一向受你关照,还有则平老弟也操心了,这小子没给你们惹什么麻烦吧?
赵匡胤笑道:“哪里的话,虎父无犬子嘛,有你这样的爹,儿子能差了?”赵普也表示石辰在军中表现良好,没有以石守信和赵匡胤的特殊关系自居。
秦箫这才知道石辰和石守信的关系,看来赵匡胤的军队可不得了,转了一圈都是自己人,难怪他以后能成大事。
石辰和她热情地打招呼,于是他们又热乎地续起旧来,石辰邀请她有时间去他家玩,秦箫高兴地应允。
在剩下的时间里,她仍是跟着赵普和赵匡胤,又有幸见到了朝中的两位重臣,一个是宰相范质,另一个是宰相王溥,范质为正,王溥是他的副手。
交谈中秦箫发现范质虽然老谋深算,但有些刚愎自用,对赵匡胤多少有些轻视,而那王溥一直在旁附和,看不出立场。
整个晚上,秦箫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些人她在书中读到过,有些人还是新面孔,不过她明显地感到朝中的势力分为三股,赵匡胤拥有众多的追随者,算一股;张永德心里有自己的打算,算是一股;范质似乎应该和王溥算是一股。至于那个向训,姑且把他算作不明势力。
心里这样想着,当赵匡胤问她对这些人的看法时,她自然侃侃而谈,她的分析让赵匡胤频频点头,甚是赞许。
所以,除了曹彬闹得那个小插曲外,这个晚上她还是非常充实愉快的,历史上的陈桥兵变发生在960年正月,离现在还有半年时间,她忽然很有兴趣等下去,等着做那次著名事件的幸运的见证者,这个决心下定之后她的心情更愉快了。
晚宴结束后,他们这些人仍一起回家,路上,大家兴奋地交谈着,并约定今后几天的聚会日程,刚刚经过大战,柴荣给他们放一个月的大假,让他们好好休养。
赵匡胤和赵普商议了以后几天的安排,决定明天先到军营巡查,发放柴荣赏赐的军饷和物资,好好慰劳一下军中的将士,在任何时候军心都是最重要的。
分手时,曹彬的酒已经醒了,他挠着大脑袋不好意思地给赵普赔不是,赵普笑着表示原谅,一晚上唯一的一件不快烟消云散了。
刚回到赵府,秦箫就拽住赵普,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大哥,对不起,我还是给你惹了麻烦。你是何等的正人君子,却让人说成……,虽说曹大哥的话是醉话,可也是话出有因,不然的话,我就……”她没有说完,就被赵普打断了。
“我不在意!清者自清,小箫,安心住下吧,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我们不还得等待你大哥的消息吗?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像天磊那样保护你的。”
提到天磊,秦箫又有些黯然神伤,赵普见了,忙说:“是我错了,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对不起。”
秦箫强绽开一丝笑意:“大哥,我们除了互相道歉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今晚我过得很高兴,真的。见到了那么多英雄人物,当然,大哥你要算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了!”
赵普含笑,举起手想勾一下她的鼻子,手悬在半空没有落下,秦箫会意,拽过他的手在自己的鼻子上勾了一下,“我还是大哥的好兄弟,原来是,以后也是!”
赵普拿掉她的手,对她说:“行了,好兄弟,快回去休息吧,你不累,大哥可累得够呛了!”
“遵命!”她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回屋睡觉了。
身后,赵普站在那里,神情凝重,目光中充满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