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赵光义飞快地向那个酷似秦箫的人追去,那人转身就跑,他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身后的很多亲随也跟着紧追,一时间,渡口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局面。
前面的人似乎对地形非常熟悉,他穿街过巷,划着复杂的曲线,既不会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让身后人无法抓到。
追了一段时间,赵光义猛地站住,懊悔道:“不对,我中计了!留下两人继续追赶,一定抓住此人,其他人回渡口!”等到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回渡口,那班船已经驶离码头很远了。
望着远去的船,赵光义的嘴角露出一丝欣赏的微笑:“小箫,你真是了不起啊,亏我赵光义自诩聪明绝世,竟叫你给骗了!你叫我怎能不喜欢你呢?”
“来人,给我准备一艘快船,追赶前面的渡船!”
刚下完命令,两名亲随提着一个浑身发软面色苍白的瘦弱男子回来了,一把将他扔到赵光义脚下,“跪下!王爷,总算把这小子抓住了!”
赵光义踱到男子身边,狠狠把他踩在脚下,凤目含怒,咬着牙问:“说,谁让你这么做的,她长什么样?说了免死!”
男子吓得体若筛糠,魂飞魄散,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事情大概:
他原是渡口边上的小混混,专门以小偷小摸为生。晌午时他正在寻找作案目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拦住他,问他想不想赚钱,他当然想。于是男子给了他一锭银子,要他尽量吸引官兵的注意力,引人来抓他,拖延得越久越好。
赵光义心想,好个调虎离山之计呀,不用说,那个小乞丐也是她找来的。他唯一不解的是那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他和秦箫是什么关系呢,不过不急,只要调查一下周围的客栈就会弄清楚。
“王爷,快船已备好!”手下人禀报。
“好,立刻登船!”赵光义答道,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冷笑道,“关他半个月,扳扳他贪财的坏毛病!”
他们乘船追了一阵,江面上忽然起了狂风,风大浪急,吹得小船在江中打着旋儿,无法前进,船上人的衣服全被打湿,看样子随时有翻船的危险。
“王爷,我们的船体太小太轻,不如大船稳当,江上风浪越来越大,恐怕会有危险,请您下命返航吧。”一名手下建议。
赵光义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紧盯着远处的大船,风浪中,那只船越走越远,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马上就从视线里消失了。好不甘心啊,也许是天意如此吧,他无奈地吩咐返航。
望着远处的小点,他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青筋暴露,暗道:小箫,我会找到你的,你一定属于我,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渡船的船身随着风浪在江面上颠簸起伏,船舱内拥挤不堪,空气污浊,吵闹声和小孩的哭声让人心烦意乱。秦箫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胃里一阵难受,她趴到船舷上,快要将五腑六脏吐出来了。
冯希谅替她拍打后背,“你是没坐惯江船啊,没关系,吐干净了,睡一觉就好了。”说完扶着她回到船舱在一个安静点的角落躺下,她感激地说声谢谢,就疲惫地合上眼睛睡着了。
渐渐地,周围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她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起来,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好像是宋州的大帐中,赵匡胤兴奋地对她说:“小箫,我当了皇帝!你为我高兴吗?”同时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
她接受着他的爱抚,回给他一抹微笑:“大哥,我为你高兴,你一定会是一名好皇帝的!”
“嫁给我,好吗?做我的皇后!”他吻上了她的唇。
“我——”她欲言又止。
“她是我的!”赵光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伸手过来拉她,对赵匡胤怒目而视。
她惶惑,求助地看着赵匡胤。
“光义!”赵匡胤把她保护在身后,警告着弟弟。
赵光义眼睛发红,步步紧逼:“为什么?是我先喜欢她的,你为什么要把她抢走?皇帝的位置我都让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女人?这次我绝不会放手!”
说完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宝剑,一剑刺进赵匡胤的胸口,血立刻涌了出来。
“大哥!”她惊得肝胆俱裂,抱住摇摇欲倒的他,想用手去堵住伤口的血,可是她根本堵不住,眼看着血越流越多……
“不!”她惊叫着醒来,泪流满面。看看周围,才知道是一场噩梦。她心有余悸,回忆着梦中的景象,赵光义能杀他吗?他们可是亲兄弟呀。她现在很后悔没有留意这段历史,如果知道是悲剧的话,她也许能想办法避免,而现在,这梦中的惨剧只能让她徒增悲哀,无能为力。
为什么她会做这个梦?莫非她还爱着那个人,他是那样地负她,伤害她,她却无法忘记他。心中一个闪念,难道其中另有隐情,不然杜太后怎么出现得那么及时,她去朝阳宫时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冷静下来,她发现这里面有太多的疑问,她似乎进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局,也许他也是吧。不过,他对宋美仙的亲热却是她亲眼所见,这让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也解释不了。
坐在船头,双手抱膝,任风浪打湿了衣衫。在冷静而痛苦的思考中,她做起了自己的心理医生。
她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心境了:她爱赵匡胤,因为他是一个英雄,还肯为自己付出真情,对他的崇拜和感激让她甘愿以身相许,甚至情愿相信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神话。
但她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他是帝王,帝王的感情和普通人是不同的,能获得他的宠爱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情,她不该奢求更多了。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也许从刚开始她就准备好了离开,所以她才不爱进宫,从不主动对他表示爱意,走的时候又是那么坚决,不给他或自己任何的机会去解释,去冷静,去修复裂痕。
她只要一段完美的爱情,在这段感情里她是他的唯一就足够了,她没敢奢求地久天长。嘴角一抿,她露出一丝苦笑,想起了两年前和从善论情的那个夜晚,从善问她怎样看凄美和完美,那时她的解释言犹在耳,原来说的就是自己的选择啊。
在现代,一直喜欢一首歌,每当寂寞时总会哼上几句,浩淼的江雾中,她又哼唱起那首凄美无比的曲子:
就算前世没有过约定
今生我们都曾痴痴等
茫茫人海走到一起算不算缘份
何不把往事看淡在风尘
只为相遇那一个眼神
彼此敞开那一扇心门
风雨走过千山万水依然那样真
只因有你陪我这一程
多少旅途多少牵挂的人
多少爱会感动这一生
只有相爱相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才能相伴走过风雨旅程
多少故事多少想念的人
多少情会牵绊这一生
只有相爱相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才能搀扶走过这一生……
来到古代,她身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又遇到了多少值得想念和牵挂的人?天磊,赵匡胤,赵光义和赵普,从善,甚至是耶律楚雄,都曾陪她走过一段旅途,都曾有值得她记得的故事,只是不知哪个才是和她相爱相知相依相偎的那个人,会与她搀扶着走过风雨人生?
新的旅程,她要重新开始寻觅,找到自己的真爱!
船上的生活乏味烦躁,好在冯希谅对她这个“女儿”的确是很关照,两人聊聊天,说些江南的风土人情,漫长的两天总算挨过去了。
船已靠岸。随着熙攘的人流,秦箫踏进了千年前的金陵城。灰色的城墙,繁华的街道,江边的垂柳,甚至是头上的那抹蓝天,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
一时间她有些茫然,她究竟算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只从朝代变迁看,她的确应该算现代人,因为她来自未来;但她早已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目睹了无数朝代的兴亡更替,她又是一个时代先知,应该比古人还要古人吧。
蓦然想起了韦庄的诗句: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滔滔的江水拍打着堤岸,把大块的青石打磨得毫无棱角,大概只有它们才最有资格见证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吧。
秦箫没有接受冯希谅的邀请去他家,对他说:“你的生意毕竟出了事,需要和家人好好解释,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我找个客栈住下,等你把家里的事都料理完了,再来找我,也许我们可以合伙做些事情。”
冯希谅也认为她说的有理,便不再坚持,他帮她找好住处,看她安顿下来后才离开,约定三天后来找她。
秦箫住的是一家中档客栈,房间干净整洁,她很满意。她请店小二打来了水,洗了一个热水澡,将脸上的伪装洗掉,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裙,才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店小二再见她时,吃惊得嘴张得老大,怎么也搞不明白进去的明明是一个丑女人,转眼咋就变成个俊俏美丽的妙龄少女呢。
秦箫在店中住了下来,临走时她准备还算充足,并不用为钱物担心。休息了一天,她恢复了精力体力,便决定到街上逛逛,参观一下金陵的风物人情,顺便做个市场调查,她已决心要开个店铺养活自己。
金陵不愧是六朝古都,街市上繁华热闹,与汴梁相比,这里的繁华更多了些江南的悠闲和恬淡,文化气息十足。
街面上最多的就数绸缎庄和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每家的招牌都有自己的特色,显示出主人的文化品位。
“开个绸缎庄看来挺好,卖文房四宝也很不错。”她心里考虑道。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开路的铜锣声,人群迅速分向两侧,秦箫也被挤得站到一边,心里正疑惑,听到身边的人说道:“快看,皇后娘娘的仪仗过来啦,人人都说新皇后美若天仙,一点也不比她姐姐差呀!”
新皇后?秦箫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南唐的现任国君是李煜,此时应该是大周后周蔷病逝,他续娶其妹周薇为后,是为小周后。
心里一喜,她已来到了李煜的国家,与自己偶像的距离是那么的接近,不知什么时候有缘与他相识?
“来了,新皇后过来了!”人群沸腾了,秦箫也非常想见识一下小周后的风采,忙踮起脚向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