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中,李煜抓住她的手动情地说道:“箫儿,做我的知音吧,除了她只有你最懂我,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秦箫一惊,忙甩开他的手,尴尬地说:“钟隐,喝口茶吧!”
李煜接过她递过的茶喝了一口,眉毛轻挑,含笑道:
“箫儿是在说我喝醉了吧?你不必多虑,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你与娥皇长得很像,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所以,我只是希望能经常见见你,和你说说话,排遣心中的孤独,就像我们之前约定的那样。怎么样,答应我这个偶像的要求吗?”
面对这样的合情合理的要求,她是不能说不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她一直崇拜的偶像,她不是也正想和他多多相处吗?她会答应,只是要他明白,她只当他是偶像,是朋友。
于是她中规中矩地回答:“钟隐,我原来就曾答应过你,我们做朋友。现在知道你又是从善的六哥,我们就更是好朋友了!很荣幸你给我与你相处的机会,在诗文书画方面还希望你要不吝赐教啊。”
李煜点头,用她熟悉的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好啊,本月十五我要去积香寺礼佛,午后有些时间,到时我会派人去接你。”随后他又看看一直陪坐在旁边的两人,“从善、天慕,今晚我很开心,谢谢你们,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几个人把他送到门外,那里早有几名宫廷侍卫在等候,秦箫认出为首的就是一直陪同他的那个表情严肃的随从,李煜登上装饰豪华的马车,冲他们挥挥手,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他走后,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秦箫总是觉得气氛怪怪的,不像一开始那样无拘无束。尤其是从善,淡淡的、冷冷的,和天慕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不再看她一眼。
天慕看出了他俩的异样,随意聊了几句后就站起身来:“从善,天很晚了,蜀国的官员还等我回去商议明天朝会的事,我先告辞了。”
秦箫也想跟他一起走,天慕摇头:“我有要事处理,让从善送你回去吧,后天我们兄妹再聚,我要好好参观一下你的蘭亭轩。”
从善当然知道好朋友的意思,站起身对天慕说:“就让墨影送你回驿馆吧。”他叫进了墨影吩咐几句,墨影领命陪着天慕离开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好像刚才的热闹只是幻象。秦箫低着头,玩着手里的白玉茶杯,琢磨着该如何向从善解释自己对李煜的过分热情,她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她在想,以从善的温柔个性,一定会挽留她今晚住在府内,同她到荷香居边月下长谈,到时她就有机会向他解释了。
哪知他突然说道:“我送你回去吧。”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她有些意外,故作平静地点点头,默默地跟着他走,骄傲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淮河畔,花市如昼,到处是小贩的叫卖,游人的笑语,恋人的倩影,依旧繁华热闹,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不像原来那样和谐美好了。
他在前,依旧替她遮挡着如梭的行人,满是爱意的心中装着一个晚上的苦涩;她在后,依然把他当成最亲的依靠,可是却对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害无可奈何。
并不算短的一条路,被他们很快走到了
秦箫甚至想让这条路再长一些,说不定那个熟悉的从善就会回来。
可是他说:“你到家了,我回去了。”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疏远。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此时,她竟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和自私:他曾双手奉上的柔情她硬着心肠不肯接受,可当他要真正远离她时,她又是万分的委屈和不甘。
“箫儿?”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有些奇怪,借着朦胧的月色,他发现她脸上有亮亮的东西在滚动,那晶莹的光泽刺痛了他的心。
他慌得扶住她的双肩,再不敢有更亲近的动作,那重逢时的拥抱怕只能是美好的回忆吧。
“箫儿,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他期盼着,要是她肯投入他的怀抱,肯对他诉说心中的秘密,肯接受他的爱,他就会放弃所有的纠结,做她的唯一。
可是她说:“没什么,只是看到天慕,想起了过去在蜀国的生活,心中伤感罢了。我进去了,再见!”
她逃也似的奔进了铺子,她不要他看到越涌越多的泪水,她不能害他!既然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让她做得彻底,不要暧mei,不要拖泥带水!
望着她的背影,从善黯然神伤,她竟是那么急着离开他!想她今晚对六哥的亲近,对自己的冷落,他又是一阵心痛,他过高估计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了,看来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自嘲地笑笑,抖抖洁白胜雪的长袍,任衣带在风中轻扬,冷寂的月光中,他孤独地走上回程。
原来结果早已注定。从他在积香寺与她分别时,就注定他会与她擦肩而过,他当时顾念太多,错失了她美好的情感,想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悠悠比目,缠mian相顾。情脉脉兮,说于朝暮。”
他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三年间,每当思念她时,他就会吟起这几句诗,它们写尽了他想她的心情和痛苦,他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把这首诗读给她听,让她感受他的思念和苦痛。
“悠悠比目,缠mian相顾。颠倒思兮,难得倾诉。”
看来,从今以后,只有无尽的相思,哪怕面对佳人,也是难得倾诉了……
毫不理睬众人惊诧的目光,秦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泪水流得更凶。记得在江北码头时,她安慰自己,当时还不是哭的时候,等将来一切都稳定了,再挑个时候哭个痛快。
今晚正是时候。
来到江南,她一直过得很平静,甚至是悠闲。看来命运之神不忍心让她太过平静了,非得要给她的生活平添几道坎坷,几重波折。
为什么他不早点出现?为什么非得等她残破的心房再也装不下他的柔情时他才来到她身边?
有些人,错过了一次,一生都要错过。
天磊,你在哪里?大哥,我不可能是你的唯一吗?从善,对不起!
他们是她生命中最在乎的三个男人,都曾给过她欢笑,也让她品尝了无尽的痛苦。
哭吧,哭吧,今晚哭过,明天就要笑对人生。
第二天,她若无其事地起来打理店铺的事务,神采奕奕,甚至哼起了小曲,惹得店里的人窃窃私语。思雨担忧地问:“雪儿姐,你没事吧,昨晚?”
“昨晚我想家了,今天我好了!”她回答得无比利索。
“张顺,城东白鹿书院的货要马上送去,记得人家验完货再收钱!”
“吴槐,你带上两个伙计去王老板那儿取货,要仔细清点,上回他的货有些问题,告诉他再出现那样的情况,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思雨,你和冯先生一起把最近的出入帐款好好算算,一会儿我要过目!”
……
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笑靥如花地招待着每一个客人,不停地说着、笑着、忙着。忙碌中,她忘记了痛苦,忙碌中,她变得轻松。
一天后,天慕来到蘭亭轩看她。见到天慕,她更加开心了,前天有从善他们在场,今天可是真正的兄妹两人相处了。
在天慕身边,她立刻变得顽皮起来,得意洋洋地告诉大家这位器宇轩昂的英俊青年是她的哥哥,看着思雨吴槐等人敬慕的神情,她心里骄傲极了。
她拽着天慕把蘭亭轩里里外外参观个遍,对妹妹的经商天才天慕是赞不绝口,心想这样的她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箫儿吧。
接着,她又以主人的身份带着天慕逛起了金陵城,她拽着天慕在热闹的秦淮河畔穿来走去,很多人误解他们是一对恋人,投来艳羡的眼光。看着天慕气恼的样子,她被逗得哈哈大笑,越发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晚上,她在自己的小屋里招待天慕吃晚饭,她亲手做个几个拿手的小菜,还煮了江南有名的梅花酒,小屋里飘满菜香、酒香,还有兄妹两人的欢笑声。
“天慕,谢谢你!”她说。
“谢我?为什么?箫儿你又想出什么主意捉弄我了?”天慕不相信地问,这个下午他被这个顽皮的妹妹折腾得够呛了,不过,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谢谢你让我这么开心!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箫儿,我希望你天天都过得开心!”
看着妹妹美丽的容颜,天慕不放心地接着说:“我后天就要回蜀国了,战事在即,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我知道你还在生父亲的气,不想回家。
不回也行,反正我也不愿意你再入皇宫当什么贵妃。但父亲当时也是为了徐家好,希望你能理解他,若想通了,就给家里去封信,他还是惦记你的。”
她含泪点头:“我会的!天慕,现在天下大乱,大宋势头正强,所向披靡。蜀国国弱,孟昶又不是什么明君,迟早要被大宋灭掉,你可要小心保护自己呀!”
这么长时间,直到说出这句话时,秦箫才惊骇地发现她其实已经进入了一个尴尬而又恐怖的漩涡,她正处于漩涡的中心,漩涡中的一股强劲势力是赵匡胤、赵光义、赵普等人,另一股则是天慕,从善,墨影……
一边志在统一,一边誓死抵抗,两边都是她的至亲至爱,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