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箫随着李煜坐上了等候在积香寺外的马车,李煜吩咐了一句,刘澄熟练地赶着马车驶向了皇宫。
马车内的装饰是豪华而舒适的,四壁贴着绣金的丝绒,点缀着各色香囊,两人坐的是雪白的羊毛软垫,中间还放着一张精致的楠木小桌,上面摆放着几本古书和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个李煜还真是名不虚传地会享受啊,接触了那么多的皇帝王爷,想到他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从未骑过马的人,不禁问道:“你不爱骑马?”
“为什么非得爱骑?”他反问,顺手抓起一粒葡萄丢进嘴里。
“倒不是非得爱骑,只是骑马可以增加人的英雄气概,你的文才已是无与伦比,要是再常骑骑马不就更完美了吗?”她想起了耶律楚雄和赵匡胤,忽然心血来潮,想教育一下这个好脾气的国主。
“看来箫儿是喜欢英雄而非才子啊。”李煜酸溜溜地说,又绕回了老话题,“从善可是文武全才,你如何不喜欢?”
秦箫略带怒意地看着他,“国主还有别的话题没?”
他轻笑:“佳人生气也是一道风景啊,好了,别恼了,我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只喜欢钻进书堆里自得其乐,一让我练武我就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后来父皇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让我专心读书。
等我当了国君才知道,圣贤之说有时是不中用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天下大乱的年代,手握刀枪、尚武斗勇的人才是强者,我的确错了,我的国家百姓也跟着我受委屈了,但是后悔又来不及了!”说到最后,他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十分黯然。
“钟隐,”秦箫有些过意不去了,“术业有专攻,每个人生来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长处和价值,难道你忘了*的话了?在这个世上你是独一无二的,那些武夫怎能跟你相比?”她只顾着安慰李煜,却忘了这个话题是她引起的。
李煜没有再说话,给她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默默喝着,秦箫想说话,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讪讪地喝着茶,车里的气氛沉闷起来。
幸好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传来刘澄恭敬的声音:“主子,皇宫到了。”青色的车幔挑起,金碧辉煌的金陵皇宫出现在秦箫眼前了。
李煜拒绝了刘澄的搀扶,自己跳下车,回身扶秦箫下来,神情又轻松如故,颇为得意地说:“今天你是我的客人,让我带你参观我的领地吧。”
在他的引领下,秦箫开始了金陵皇宫豪华一日游。
金陵城被两山环绕,地势险要,人们常评价它“钟山龙盘,石头虎踞,确是帝王之宅”。修建其中的南唐皇宫历经几代的完善更是殿宇巍峨,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气象万千。
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guang融融。”
摸着巨大的雕花石柱,洁白的玉石栏杆,和那厚重庄严的朱漆宫门,秦箫兴奋非常,这就是消失了近千年的金陵皇宫,今天她终于有幸踏进它,见识它的美丽和神秘。
在近乎痴迷的状态下,她参观了供妃嫔们吟诗作对的畅音阁,日常休闲娱乐的飞凤宫、羽衣阁,举行庆典的庆柔坊,李煜作画的丹青院,李煜休息和处理日常政事的澄心堂……
皇宫的装饰极尽精美和奢华,脚下踩着名贵的波斯红毯,四处挂着各色剔透的珠帘幔帐,头顶悬挂着数不尽的玲珑璀璨的水晶灯饰,时不时发出梦幻般的光芒。
数不清的珍宝古玩,紫檀香楠,名家字画,苏绣屏风,被精心点缀在宫殿各处,每一个角落都彰显着主人尊贵无比的身份和极尽奢华的生活品味。
无数的宫娥身穿美丽的宫服,姿态优雅地在两旁侍候,或跟随,或站立,或打扫,或手捧紫金香炉用纤纤素手向四处撒落一把把金色或翠绿色的香屑,让沁人心脾的幽香飘满宫殿。
经过凤栖殿时,李煜没有像刚才那样领秦箫进去,她并不留意,因为她已经看呆看痴,有些应接不暇了。后来秦箫才知道,这是小周后周家敏的居所。她不知道,就因为这一经过,给她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最后,她实在走不动了,正要开口申请休息,李煜已把她带进了另一处院落——柔仪殿。
进到里面秦箫才感叹,前面那些都不算什么,这才是她所看到的最奢华最美丽的地方。
柔仪殿各处均以销金红罗罩壁,以绿钿刷饰窗棂,四壁悬挂着大颗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正发出柔和美丽的光彩,晃得我们的女主人公几乎睁不开眼睛!
秦箫这回总算深刻地体会到了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受了,她张口结舌地问:“这,这是谁的居所?”
李煜没有马上回答,摆手让随行的宫娥们关上宫门退下。他从罩着红罗的墙上取下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递给秦箫,“就是这把琵琶的主人。”
秦箫接过琵琶仔细观瞧,她虽不懂琵琶,单看精巧的做工和装饰也能看出这是一件珍品,再看琵琶的侧面用篆体刻着两个字,隐约认出是“烧槽”二字。
“难道是传说中的烧槽琵琶?是大周后娥皇的烧槽琵琶?”她吃惊地问道。
“是的,是娥皇的琵琶,自从她离开我以后,这些琴弦就再没有被拨动过,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寂寞。这柔仪殿就是我的妻子娥皇的居处。”李煜纤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琴弦发出珠玉一般悦耳的声音。
“你一定很想她吧?”
“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和家敏的事情你想必知道,我伤害了她,害她过早香消玉殒,而我就是再想赎罪也没有机会了,我真的对不起她!”李煜眼中含泪,神情开始激动。
“她,长得什么样?”秦箫一直对娥皇的长相存有疑问,难道自己和她真的很像?
李煜放下琵琶,带着她来到内室,屋里摆满娇艳欲滴的鲜花,品种名贵,满室芳香。花瓣上晶莹圆润的露珠似乎在说,屋子的主人并未离去,她只是刚刚采集完鲜花,有些累了,正在小憩。
李煜把她带到一幅画前面,“这是她过二十岁生日时我给她画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幅画,她把它挂在这里,每天都要欣赏,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秦箫看着那幅画,画上的女子绾着高高的发髻,亭亭玉立,衣着华美,气质优雅,眼波粼粼,嘴角带着一丝柔媚的微笑,像是对他的爱人传递着无限的爱意,看样子的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样一个才貌无双的女子如今深埋在冰冷的泥土中,秦箫的眼睛湿润了,她从桌案上拿起三柱檀香,点燃了肃然地敬献到娥皇被鲜花簇拥的画前。
她触景伤情,伤感地吟起了李煜为娥皇写的那首《更漏子》: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这下阕是李煜接上的,他红着眼睛痴痴地看着她,“你知道这首词?”
“嗯,你为她写的词我都读过,也非常感动,。你不必太悲伤了,我认为她是个幸运的人,因为她并未真正离去,你的诗词让她的灵魂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穿越千年,人们都会记得这个美丽多才的女子,传诵你们的爱情故事!”
“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
她笃定地说:“相信我,是真的!千百年后,你和她的故事一定被人们记得!”
他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谢谢你,但愿你是对的。”
李煜在自己的澄心堂请秦箫用膳,澄心堂的装饰丝毫不亚于柔仪殿,除了价值连城的桌案文具,古书典籍,名家字画,最显眼的还是镶嵌在四壁的大颗精美绝伦的夜明珠,将偌大的屋子映照得亮如白昼。
晚餐也是极尽奢华的,单是那名贵精美的镶着宝石的纯银纯金餐具就让她叹为观止,她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御膳,同这个规格比,大宋皇宫真算是非常朴素了。
“用得还满意吗?这梅花白可是专为皇家制作,单酿造就要用十八道工序,而且还要埋于瓷瓮中至少十年,箫儿可要好好品尝啊。”李煜细心地招待着她。
此时,她居然想起了从善,想起他曾经把梅花白带到蜀国,想起他请她品尝的温柔语气,她晃了晃头,赶紧赶走这个念头。
“你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么过的?”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疑问。
“箫儿是指晚餐还是指——”
“你的皇宫富丽堂皇,你的晚餐也是奢华无比,你真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你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么过的?”说这话时,她有意看了看嵌于壁上的夜明珠,分明是不赞成的眼神。
“箫儿是想指责我的生活太过奢靡了吧?江南富庶,自古繁华,我又生于帝王之家,从来都是过这样的生活。何况,这些都是我从书中的一个圣人那里学来的,箫儿不妨可以先批评一下他。”李煜的口气满是调侃。
“谁?”她满腹疑问,自己也算博览群书,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个高唱奢华万岁的圣人,要是有,恐怕该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了吧。
李煜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对着夜明珠夺目的光彩吟道: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你是说屈原?”秦箫惊讶万分,没想到他会搬出这样一个人来。
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李煜说道:“香荪紫贝,美玉辛夷,乃是人间最香最美最贵之物,屈原洁身自好,品德高尚,无论服饰还是居处,都力求最华美最尊贵,我仰慕其品格气节,故而仿之。”
秦箫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的自尊心受不了了,脑袋一热冲口说出一句让她后悔万分的话:“屈原固然有香草美玉,可我记得他还腰佩陆离长剑,我怎么没看到你的长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