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吉尔图已等候多时了。本来忽然传来圣旨,召恩泰入宫,吉尔图就知道有事要发生。这个刚刚建立的朝廷,在风平浪静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要采取行动了,他早就明白,朝堂上的群臣是不会让汉人安然无恙的过上好日子的,他们要的不仅是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口,更需要暴力和流血来祭奠为了得到这片江山而失去的人。人,总是有着可怕的报复心,和权力实现的yu望,哪怕报复的对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也要展示一下他们掌握生杀大权的高高在上的地位。
暮言,多么善良的人。想到罪恶,吉尔图总是会想要拿暮言和他们比上一番。她娇弱可是却有着愿意为别人牺牲生命的心,这样的一个奇女子,她的手可以弹出美妙的音乐,她的喉可以唱出婉转的歌曲,她柔弱的需要被保护,可是却倔强的保护着别人。吉尔图嘴角上扬,一抹明亮的笑容在脸上漾开。可是,为什么……吉尔图心里始终有个疑问。那次在湖边遇到强盗,当暮言以身为恩泰挡刀的时候,吉尔图在旁边清楚的看到,那劫匪的刀在空中逗留的片刻,而后才放轻了力量落在暮言的背上,所以她才能够这么快就痊愈,否则,一个壮汉,高高的举起那么大的一把刀砍在暮言身上,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会伤及脊梁,落得终身残废。恩泰被暮言挡住了实现,没有看到,而吉尔图却看的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劫匪也生了怜悯之心,刻意要放暮言一马?
“吉尔图,”恩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吉尔图和恩泰一起坐下,兰香端来茶水,“皇上召你到底什么事?”吉尔图很是关心,想知道朝廷采取了什么措施来施威。
“唉……”恩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兰香在一旁眉头紧皱,“朝中元老要求皇上下‘剃发令’。”
“什么?‘剃发令’?汉人是不会轻易剃发的,对他们来说,士可杀,不可辱,要他们剃发不就是等于要杀他们吗?”吉尔图万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朝廷居然要颁布这样的措施。这无疑是要对汉人进行一次光明正大的屠杀!“皇上呢?皇上也认为这个令该行?”
“皇上?”恩泰蓦然间想起皇上无奈的脸,“皇上能怎么样?摄政王多尔衮不会让皇上有任何反对的机会。”
吉尔图知道了,表面上皇高高在上,可是皇上并没有实权,“难道,只能这样了吗?”吉尔图望着窗外,似是自言自语。恩泰起身,回到房内,兰香跟去,给将军换下官服。
自从兰香来到将军府,把将军照顾的无微不至。恩泰看在眼里,知道等似云来了,兰香也这样照顾她的话,就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感觉太闷,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没过多久,多尔滚即下令:“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倘有不从,以军法从事”,于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顿时间喊满了中华。“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满清政府为了强行剃发,杀害的汉人不计其数,使得百姓生灵涂炭,犯下了累累罪行。
皇上独坐在水榭里,听了恩泰的禀报,一颗心像是乱了的线,怎么也理不开。眼前,风景怡人,可是这道宫门外,却是血流成河。我的江山我的国,却让自己人这样践踏,皇上心如刀绞。恩泰看着皇上毫无血色的脸,也只能给与无奈的叹息。
该来的总也逃不掉。柳宅的大门终究被扣响了,声音沉重的像是千斤巨石压了下来。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柳老爷独坐大堂内,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留发,这是祖宗的规矩,孔圣人尚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遵从了满人的意愿剃了发,岂不是侮辱圣贤?我柳沧德一生行善,不仅不与朝廷为伍,独善其身,更是兼济天下,时时紧记圣贤的话,处处以圣贤为准,如今,若是剃了发,那就是晚节不保啊!
柳琪带进了几个满清将士,看着堂上的柳老爷,顿时间一脸的威武与愤怒。
“柳老爷,上次来的时候说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把头剃了,”带头的将士厉声喝道,“如今怎么还没有剃?”
柳老爷没有说话。“既然自己舍不得,那么只有我们来代劳了。来人,给柳老爷剃发!剃完了柳老爷,把这府上的下人都剃了!”说话间,已有两人端着剃发的用具上前来,其中一人狠狠的扯下柳老爷头上的发带,头发顿时散了开来。
“都给我住手!”柳老爷猛的站起身来,“想剃我的头发,除非我死!”
“好!”带头的将士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给我打,打死了也要剃了再下葬!”众人拳打脚踢,雨点般落在柳老爷身上,柳老爷无力反抗,疼痛溢满了全身,面部扭曲的抽搐起来,而那些人却根本没有想过要停手。柳琪上前拼命地想要护住老爷,可是都是徒劳,将士轻轻一甩就将他甩倒在地上,痛的爬不起来。下人赶紧去后面厢房通知夫人和小姐。三人正在一处闲聊,听闻下人的禀报,急忙跑来。原本觉得厢房离大堂不远,每次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可如今,暮言暮语怎么拼命地跑,总是还差很远。柳夫人年纪大了,无力跑,早就停了下来,边捂着跑的发慌的胸膛边尽全力快步走着,暮语跑到长廊,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暮言来不及管娘和妹妹,独自朝大堂跑去。
此时,兰香正匆匆回到将军府,扔下买回来的东西就朝将军的屋里奔去,吉尔图瞧见兰香神色匆匆,也跟着进屋了。
“将军!”兰香还在门外就叫道,恩泰迎了出来,“将军!”兰香半弯着腰,双手支在两腿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不好了!我看见有人进了柳宅,肯定是要柳老爷剃发的!”
吉尔图在一旁无奈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柳老爷绝对不会剃的!他肯定会被打死的!”兰香终于缓过气来,直起身子对恩泰说道。恩泰听了,来不及换上汉人衣服,任由满人特征的的辫子垂在脑后,匆匆跨上马,双腿用力的一夹,大喝一声“驾”,朝柳宅奔去,吉尔图也赶忙上马,追上恩泰。
刚到柳宅,就见大门敞开,里面哭喊声一片,二人迅速跳下马,直奔大堂而来,远远便看见几个将士围在一起踢打柳老爷,柳老爷满脸是血,头发散乱,蜷缩在地上,暮言从大堂后门奔了进来,像是一片飘落的叶子,冲到柳老爷身边,抱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爹,拼尽全力的哭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众人见一个女子挡住了柳老爷,仍然没有停手,拳脚落在了暮言柔弱的身上,暮言毫不退让,紧紧的抱着柳老爷,管不了别人的拳脚,只是问:“爹,爹你怎么样了?”眼泪无情的滑下,落在柳老爷的身上。
“都给我住手!”恩泰在快步进来,朝将士们喝道,将士们一回头,只见吉尔图已从恩泰身后飞出,狠狠的踢倒了所有人。暮言听到恩泰的声音,急忙回头,满脸的泪呈现在恩泰眼前,嘴角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暮言的眼里似乎看到了希望,双腿跪着到恩泰面前,紧紧抱住恩泰的腿:“将军,将军,我求求你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我爹!”声音凄厉悲惨,听的恩泰心里揪着般的痛。
恩泰急忙蹲下身,眼眶一红,强忍住泪,低声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那几个将士被踢倒在地上,才看清楚,原来来人是赫达恩泰将军和吉尔图副将,知道一定是得罪了他们的人,赶忙解释道:“将军,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都给我滚出去!有什么事,我们担待!”恩泰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被愤怒的满脸通红的吉尔图抢先吼道。那些将士见将军和副将已经气的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暮言跪倒在柳老爷面前,抱起他的头,唤道:“爹,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爹?爹?”暮言轻轻晃动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柳老爷,柳老爷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暮言强颜欢笑的脸上还挂着没有风干的泪,嘴角噙着一丝鲜红的血,颤抖的抬起手,想要帮暮言把血擦去,暮言紧紧抓住柳老爷抬起的手:“爹,没事了,没事了!”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身后的吉尔图满脸的焦急,看见暮言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恨那些将士恨得牙痒痒,攥紧了的拳头发出“咯咯”声。
柳老爷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一粒米也没能吃的下,暮言和暮语彻夜不眠的在床前照顾,大夫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眼看着爹像脱了水一样的瘦弱,姐妹二人只能在夜里偷偷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