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漆黑的夜色。遥远的天际,那天空与漫漫云海的交接之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紫色雾气随着晨曦悄然显现。
青玄宗山门内的各处高崖,都有着三五成群的弟子聚集,或盘膝而坐,或挺直而立,聚精会神地望向前方,以求将那缥缈不定的紫极精气捕捉领会。
只是,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在这些弟子之中,似乎是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主峰高崖。
一道丈许宽的水瀑从浮空山峰之上坠落而下,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水道流向山崖下方。大片水花四溅开来,肆意落到了水瀑旁边的花花草草之上,与清晨的露珠混合在一起,令得那花草枝叶愈加翠绿鲜红,仿佛要变成液体流淌而出。一片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景象。
三两只羽毛赤红的雀儿不知从哪棵树的巢穴中叽叽喳喳飞了出来,在那花草间蹦跳着走了几圈,然后停在了溪水边上。
一股无形的波动悄然传来,与那欢快流淌的溪水沟通在了一起。顿时,就看到那水流咕嘟嘟地翻腾起来,一道清凉的水线从中脱离而出,从那几只雀儿身边擦身而过,吓得它们纷纷狼狈逃窜。
水如天倚着一块光滑的巨石,迷瞪着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伸手一招,那水线便打着卷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化作一道道水波,被他一把拍到了自己的脸蛋之上。
清凉的溪水让他瞬间变得清醒,他爽快地深吸一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随手掀起衣袍将脸蛋擦得干干净净。
“你倒是挺会利用自己的能力的。啧啧,果然是懒人有懒招。”
水如天瞟了一眼身旁的雪东篱,洋洋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我天生就是玩水的大行家。要说对水元力的领悟和掌控,同等境界之中谁能比得上我啊!就说刚才这一手御水之法吧,换做你们来的话,起码也得掐个手印或者念动咒语,多多少少耗费一点心神和法力吧?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任何一种引动天地元力的方式,就能和那溪水心神沟通,进而随心所欲地施展出御水诀的效果。哈哈哈哈哈……”
雪东篱冷哼一声,直接忽略了水如天那得意欠揍的大笑。目光随意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感叹道:“这些个家伙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热情高涨。”
轻呼出一口浊气,将一只爬到自己衣袍之上的“百足龙角蜈”随手拿开,兮阳淡笑道:“毕竟得来一次下山的机会实在是不容易。师兄你自己,不也是非常期待么?”
雪东篱嘴角抽了抽,语气古怪地道:“是啊,自打我上山的第二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出山门,找我那混账老爹讨一个说法。道爷我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你就能在家里自由自在地吃喝享乐,而我就不得不在那几个老家伙们的看管下苦苦修道?哼,此行若是有机会的话,道爷我一定要拐到家中看看……就算没有机会,道爷我也要制造机会逃走了去!”
兮阳眼皮跳了又跳,无奈地问道:“师兄,宗门可是有详细戒律的,未经掌门或长老允许私自出山者,须派遣刑堂执事将其擒回,于后山荒崖处面壁三年,以思其过。若是在凡间依仗法力作乱,伤天害理为祸世间者,更是要被刑堂长老亲自打上十下的‘律鞭’,封掉全身法力,在‘雷池’中接受一年雷电锻体的惩罚,甚至直接废掉一身修为,逐出宗门。师兄,你可要想清楚啊。”
雪东篱耸耸肩:“说笑而已,我怎么可能真敢逃走?不说掌门那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能力,单单是这次带队的两个家伙,就不可能让我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唉,等什么时候我的修为足以下山游历了,再来考虑这回事吧。”
无奈地摇了摇头,雪东篱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动。超出凡人的听觉让他隐约地听到,有着一个稳重的脚步声从山道上传来。
“古怪,古怪,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没到?”
疑惑地嘀咕了一句,雪东篱站起身来向山道上看去。一个黑色削瘦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映入眼帘。
“咦?是这个家伙?”
眉毛一挑,雪东篱有些意外地道。
“是谁?”兮阳有些好奇地随口一问。
雪东篱怪笑一声:“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么?一个只知道闷头修炼,任何身外之事都不会去理会的家伙,一个……性格以及作风都无比古怪的疯子。”
微微一思索,兮阳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想起来了,在他头一次遇见雪东篱的时候,后者对他无意中说出的那几句话。
“一个性格以及作风都无比古怪的疯子……”兮阳哑然失笑。说起古怪的话,他身边就有两个与这个词无比贴切的家伙啊!雪东篱和水如天,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罢?
“莫非,师兄口中的那个人比他们还要古怪?唔,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会古怪到什么程度?”
不知怎么的,兮阳脑海中突兀地出现一个画面:一个面目生得惨不忍睹的男子,穿着一身华贵庸俗的女式衣袍,一根手指扣着鼻孔,装作一副妩媚妖娆的模样,嘿嘿傻笑着向他们走来。而后面对着雪东篱,满怀深情地送了一个飞吻……
“唔,停下,停下……“兮阳心中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厚厚一层。他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口中低声嘀咕道:“罪过,罪过,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嗯,嗯,道书上说心境不稳之时,会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我一定就是这种情况了,吭,需要多加注意。”
雪东篱疑惑地看了兮阳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径直向那身影走去。
“你,来迟了啊!”
站在山道尽头,雪东篱负着双手,微皱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黑衣男子,嘴唇一动,冷酷深沉的声音淡淡地发出。
那黑衣男子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与雪东篱对视了片刻,淡漠地吐出一个字来。
“滚!”
滑石边上,兮阳嘴角一抽,默默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似乎是早已习惯了黑衣男子的这种口气,雪东篱直接将他的话忽略而去,优雅地摸了摸额头,淡笑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幅模……”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住了嘴巴,白眼一翻,身体突兀地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兮阳大惊,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雪东篱身旁。只见雪东篱的头发与浑身的汗毛竖直而起,袅袅白眼从他的头顶默默冒出。一道道细小如丝的电蛇缠绕在他的皮肤表面,竟是发出了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雪东篱竟是在连他都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中了御雷之法召唤来的雷电。虽然这雷电的威力显得有些弱小,不过显然也是因为出手之人手下留情。能够如这等随心所欲施展法术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
一掌拍在雪东篱后心之上,一股精纯的真气输入雪东篱体内,将其身上所中的雷电尽数化解而去。
做完这一切,兮阳死死盯着面前这黑衣男子,冷声道:“你做什么?”
一道蓝光从眼前闪过,水如天歪着脑袋站在兮阳前侧,满脸懒洋洋的神色。只是,他那晶蓝色的眸子深处,也是隐约掠过一抹凝重之色。
淡漠地看了兮阳和水如天一眼,黑衣男子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
“喂,你怎么……”
一只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兮阳的肩膀,雪东篱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气急败坏地叫道:“陆临风,你这个疯子,老子哪里招惹你了,你他妈一声不吭地就对老子下手啊你,你这个闷骚的家伙!”
他毫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再也顾不上装出方才面对黑衣男子时那冷酷深沉的模样。
那被他唤作陆临风的黑衣男子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嘲讽地一笑:“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雪东西啊,你不觉的害臊么?”
雪东篱脸色一变,挥动着拳头就向陆临风砸去。一边移动脚步,一边大声叫道:“该死的陆疯子,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老子叫雪东篱,不是雪东西!你是缺心眼啊还是没长脑袋啊!”
陆临风冷笑一声,身形微微一晃,贴着雪东篱的拳头闪躲了过去。
“我没工夫跟你瞎掰直,有这个劲头不如消停消停,免得下了山后托别人后腿。唔,说来也奇怪,凭你这点修为,是怎样被掌门选上的?”
一拳落空,雪东篱毫不意外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老子是怎样被选上的,你管得着么?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罢。瞧瞧你这一身装扮,我记得半年多以前你闭关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一件吧,按照你的性格,这么久以来八成从没有换过一次衣服。哼,一股子的霉味,霉得都发酸发臭了,还好意思说我?”
兮阳惊奇地看到,这满身冷淡气息的陆临风,竟是突兀地红了一下脸。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并且在这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不甚清晰,但兮阳却是肯定,自己一定是看到了。
“哈,怎样,被老子说中了?”雪东篱哈哈大笑。
“……哼!”沉默了片刻,陆临风冷哼一声,再也不搭理雪东篱这货,抬脚走向了一处人少清净的地方。
“嘎嘎,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唔,只是他的修为怎会增长地如此之快?我记得上一次交手的时候,我虽然不如他,可是也不会差的如此之大啊!娘的,那一手御雷之法,我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满心不爽的雪东篱低声骂咧了几句,重新回到滑石边上倚着坐下了。
“……嘿,这次有这个家伙在场,一定会十分有趣的。”
四道金光从天空中划落而下,灵尘子、灵松子、灵通子、灵岩子四个道士在众弟子面前现出身形来。
“人都到齐了啊,你们倒是挺快的。”
灵尘子淡然一笑,朝着三个师弟点了点头。
“那么,就不再耽搁了,准备出发。”
袖袍一挥,一道清气悠然飞出,在半空中盘旋了三圈,那里顿时出现一阵空气涟漪。
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形成了略显粘稠的雾气。隐隐约约的,引动了某个阵法的核心。
奇异的波动传递到每个弟子的脑海中,一道光柱垂直落下,在这高崖之上形成了一道门户——一道连通了青玄宗山门与外界,能够让人自由进出的门户。
灵岩子朗笑一声,率先走进了那光柱之中。
其后,灵松子带领着三十多个弟子,郑重地踏入其中。
光芒一闪,四周顿时平静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