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在吃住都有着落的条件下，是纯收入。年轻的姑娘们一般都存着，作以后的嫁妆，偶尔麻烦出府的小厮给捎几盒胭脂水粉。这一来二去，倒成就了不少姻缘。
“何姐姐！何姐姐！厨房的张贺要出门采买，我让他带了一块锦绣坊的棉布，你有什么要带的没，我去和他说。”
小翠砰一下推开我们俩人住的小屋的木门，呼呼地喘气。
在这里，男女都是十六岁成人，是个成亲的好年纪。小翠十六岁，还没脱去孩子的童真，苹果似的脸蛋整日洋溢着阳光般的笑。
“你不在小姐身边看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我没什么要带的，你快回去，小心被老爷看到打你板子。”
她嘟起嘴，不服气道：“小姐正睡着，是夫人让我出来的，这就回去了！”
小翠扭扭捏捏地走出门去，又从门后鬼祟地探出头，把手里握着的一包东西递给我。“何姐姐，喏，蜜云糕。”
“张贺这回没有做砸了吧，上次的甜汤还是苦的呢。”我伸手接过来。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硬，呵呵。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
张贺是厨房管事亲自在小厮里面挑选出来的学徒，为人很有灵性，只是点心一项上有点不趁手，老被厨房的掌舵老蔡训斥。张贺很是勤勉，十分俭省，练手时候做出的小点常常分发出去，让人评点。次数多了，其他人都躲着他，只小翠与他越走越近。小翠苹果似地脸蛋越发圆润了。
三小姐病重期间，大夫人、二夫人与其子女都来看望。大夫人端庄持重，一言一行都极有大家风范，听说本家也是世家大族。二夫人则显得伶俐精明，眼神活泛得很。
三位夫人头上戴有白花，听人说是前年老夫人仙逝，原本大夫人定下的一双子女于今年的婚事也搁置了下来，要等到明年三年戴孝期满才能再行完婚。
门外忽地又踢踢踏踏响起一阵脚步声，房门又一次砰地推开来，还是小翠。
“快！快！何姐姐，你快去小姐房里候着，我去通知大夫人，二夫人。三小姐醒了！”
小姐醒了，这可真是个喜事儿。杜老爷向来关心小姐，一天是必定要来看一次的。
等我赶到那边，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探头屏息地往床那边张望。杜老爷在那里紧张地盯着安太医搭脉诊治。
只听安太医欣慰地说着：“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小姐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心休养即可。”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把皇帝交给的差事办砸。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安太医了，在下一定禀明皇上，安太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啊！”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客气了，这都是老夫职责范围内应当做的，也是大人小姐洪福齐天的缘故，哈哈……”
“馨儿，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娘让人煮你喜欢吃的莲子羹去了。”三夫人关切地捏着三小姐的手柔声问道，眼泛泪光，一脸喜色。
杜三小姐呆愣愣地瞧着屋里的人，又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不断翻来覆去地打量，没有一点回应。人们也从刚开始的欣喜中缓过神，觉得不对劲了。
安太医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问她：“杜小姐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没有？”
“……穿……了……穿了……哈哈哈……呵呵呵……”杜小姐猛的俯下身大笑起来，吓得三夫人急得直叫唤。
“馨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我赶紧挤过去候着，以免要用到人的时候找不到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这可是失职的罪，尤其在一家老小都在的时候。
“我没事，我没事，呵呵……”杜三小姐闷头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刚说了几个字，脸色顿时诡异地顿住，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盯住我霍地紧咬住唇。
屋里气氛诡异，安大人额头上沁出冷汗来，手紧张地抓着一旁的桌角。
“怎么回事！”杜老爷沉着脸问我，颇有身在朝堂的威严气势。
“回老爷，她是何似，是新来的丫鬟。”边上一人急忙回话。
“何似……何似……你竟然还没有死，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我竟然没有把你撞死！这次，我看你死不死！哼……”
那位小姐喃喃自语，嘴里发出透着冰冷恨意的哼哼，苍白的唇沁出一缕血丝。
“馨儿，你说什么？是不是她得罪了你了？你说出来，娘替你出气。”
“娘……”杜若馨转眼看了看三夫人，迟疑地叫了声。
三夫人喜极而泣：“哎！娘在呢，在呢……”
“啊……好痛！……好痛！……”她抱着头哭号，痛苦地在床上翻滚。
“怎么了？安太医，你看这是……”
“这……这……老臣也……”安老头颤巍巍地擦了擦汗，呐呐说不出话来。
“……是她……是她！她要害我！！！”杜小姐纤纤细指直直地指向我，咬牙切齿，继而又惨呼着倒下去，一头青丝凌乱，苍白的小脸狰狞着，活像我在阴司间常见的厉鬼。
话音刚落，两边瞬间挤出几个人把我的双手牢牢地擒住。
“你对我们家馨儿做了什么？”三夫人愤愤地问我，向来温婉的神情也蒙上了一层霜。
所有人都逼视着我，小翠在人群外掩着嘴不敢置信地看我，眼眶红红的。
“我没做什么。”
我知道这样说他们一定不相信，只会以为我是在狡辩而已，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明白她与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杜小姐低喘着渐渐静下来，目光刀子般剜向我，刀锋淬毒。
这样一双精光凌厉的眼实在与柔弱秀丽的容貌很不相配。
“娘，幸亏我有神仙相助，才能再活过来，否则早已死了。”
“你病了这几月，可这小婢也是刚来而已啊……”大夫人斟酌道，在我俩之间来回巡视。二夫人捂着嘴隐隐地幸灾乐祸。
“她是个妖女！先前害不死我，就混到府里来。老神仙说了，妖女祸国，她不止要害死我，还会亡国！！”杜小姐在杜大人的官服上溜过一眼，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人群霍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细细密密的议论声四起，杜大人连连吼道：“安静！安静！”
“大人，你看这……”安太医这回已不再颤抖，沉声问他。
“安太医，这纯粹是小女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解决这件家务事！麻烦大人回禀皇上小女病情已然好转，谢皇上关心。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谢大人！”
“好，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大人你就好好处理你的家务事，不要劳皇上费心就是了。”安太医拱手告辞，再没有往这里瞟一眼。
“是！是！安太医慢走，恕不相送了。”
送走了太医，杜大人威言遣散了房里的下人，警告他们不许透露出去，只要在外听见亡国之类的字眼，一律严惩。最后，只留下几个主子，和两个老爷的亲信侍卫，押着两手被紧紧捆着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