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九十年代笨重而又缓慢的火车上,我的视线穿过车窗向远方伸展而去。恰逢雪后初晴,清冷的日光铺在地上,明亮耀眼;极远处那连成一片的山脉尤其精彩,仿佛一条玉龙般晶莹剔透,直欲腾空而起。
得见如此美景,心情不由欢畅起来,初始时因为车内空气混浊而产生的烦闷情绪也渐渐的消散了。
但不久后看风景的情趣便又几乎消失殆尽了,因为透过火车缝隙钻进来的冷冽的寒风使得车厢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我缩缩脖子,心里暗自叫苦。
也许是发现了我的动作,我那无良老爹笑呵呵的对我说道:“让你坐飞机你非不坐,偏偏要看什么风景,现在可知道这风景是多么的美丽‘动人’了吧?”说完,竟然还挑了挑他浓密的眉梢。
我瞪了他一眼,问道:“嗨,老爸,你是不是应该让你儿子我躲到你的怀抱中感受一下父爱的温暖啊?人家公企鹅可都是擅长并乐意用自己的体温保护自己的孩子啊,你该不会连公企鹅都不如吧?”
我的话似乎把老爹打击的不轻,他哭丧着脸对我说道:“人家公企鹅胸前的脂肪多厚啊,你再看看我这单薄的身材,胸前总共没有几两肉,怎及得上大腹便便的企鹅呢?”
装,你就装吧。心头一动,我的脸上马上显现出沮丧的神情。果不其然,老爹一见如此情形,马上将我抱入他那的确不怎么宽广的胸怀。看到我脸上流露出的获得胜利后得意的神情,老爹顿呼上当却依然将我紧紧的抱在他的怀里。
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烟草味道,我微微的有些感动。我又何尝不知他刚才是在与我玩闹。偷偷望了望他那张并不帅气却阳刚气十足的脸庞,我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中。那一刻,我觉得老爹的怀抱好温暖。
我不由自主的在父亲怀抱里熟睡了过去,在梦中我似乎看到了他望着我的那宠溺关切的眼神。
火车无规则的摇摆,将我从睡梦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良久养成的在下午踢球的习惯,使我顿时感觉到周身的不舒服。
不是我自己犯贱,而是因为我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天赋并不是一个人能否成功的决定性因素,因为拥有天赋的人实在太多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赋才是成功的关键。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佐证这个道理的例子有很多。譬如金大侠笔下的杨康和郭靖二人:杨康天资聪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一套全真剑法,丘处机教习几遍他便能够粗通了;反观郭靖,呆头呆脑,十足是一个榆木疙瘩,学习‘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式便花去几天功夫。但两人在武学上的成就却不可同日而语,郭靖信奉‘勤能补拙’的道理,勤加钻研苦练,终成一代武学宗师;反观杨康则整日不务正业,武艺自然荒废了。
在足球界,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曼联的一代天骄乔治贝斯特了。以他那几乎旷古绝今的足球天赋,假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踢球,足以比肩贝利甚至或有过之(贝利亲口承认的哟),但他却沉沦在酗酒的泥沼中不复清醒,终于使自己竞技水平严重下滑乃至在28岁就告别了足坛,此可为曼联与世界足坛的一大损失。
重生的我熟知未来足坛的各种技术,这勉强可算作一种天赋,但如果我为此而沾沾自喜而停步不前,我的足球梦想十之八九便会就此夭折。
深深地吸入一口寒冷的空气,神志清醒了很多。
我拽了拽老爹的衣角,正在观赏窗外风景的他终于回过神来。我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道:“老爸,我现在想踢一会足球,可以吗?”
老爹用不可理解的目光语气反问道:“在这火车上上怎么踢球啊,车厢内这么狭小,即使能踢砸到人怎么办?”
我拍拍小胸脯,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踢球,咱们到车厢的过道中踢,那里空间大又没有闲人,不会碍事的。”
老爹将信将疑,从行李箱中将我的足球取出,我一把接过揽入怀中,不由分说的拉着老爹的手信步向车厢过道走去。
天助我也,果真没有什么闲人。
我信手将球抛下,双脚颠起球来,但转眼间足球便失去控制的滚落到地上,在这火车上颠球难度比在陆地上大多了,似乎对身体的平衡性要求更加苛刻和严格。
说起来,平衡是一个足球运动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当然,这里所指的平衡指的是狭义上的双方在身体接触和冲撞情况下对身体重心的调整和稳定能力。我想,在火车上的颠球水平如若接近在陆地上的水平,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那代表着对身体重心妖孽般的控制能力。
只有思想是远远不够的,唯有在实践中检验思想的可行性和正确与否才是最关键的。恰如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只有经过反复实践,掌握了事物的客观规律,做起事来方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中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词,而我在观看西班牙斗牛时也常听到现场解说员这样描述公牛的死亡—“一个因无知而无畏的生命倒下了”。那些刚刚来到新世界的小生命总想凭着一股执拗和天生的气力改变江湖的秩序,有的成功了,但更多的是因安于现状而落入平庸。
反正我的试验又不具备多大的危险系数,在‘心动不如行动’口号的鼓舞下,在老爹的保护下,我重新颠起球来。一边颠球,我一边感觉在陆地上与火车上颠球之间的差异。
渐渐的我发现:身体重心在火车不间断的无规则的晃动下无法做出及时作出调整,才是在火车上身体失衡的罪魁祸首。我试着将重心放低并将支撑脚紧紧的贴近地面,情形有所改观,但却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颠了100多下,足球又滚落下来。
我蹙着自己稀疏细软的小眉毛,不由在心底感叹:这平衡性实在太难以掌握了。
突然,我脑海中闪现出一点星光,但这星光实在过于渺小,我刚想抓住它却又调皮的溜走了。
正思索间,火车转弯瞬间所产生的巨大惯性,将我向车壁推去,几乎本能下,平素苦练的迷踪步竟发挥了奇效,我身势一撤,一腿笔直,一腿略微倾斜便化解了险情。
至此,脑海中又出现了那点星光并渐渐变大,终至一片空明。迷踪步讲究的便是虚实相间、身形合一,不正是化解惯性的有效武器吗?
果不其然,在运用迷踪步的基础之上,我身体的晃动逐渐减少,也重新找回了几分在陆地上颠球的感觉,顺畅而随意。
随着时间加长,我对火车所带来的晃动也愈加适应。这时我又想到:假如我将足球比赛中被冲撞后所产生的各种情况加以分析并寻找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的话,不又可以增加自己在绿茵场上成功的可能性吗?当然,这是一份长远而艰巨的任务,不过留给我的时间足够多,年龄是我的优势嘛。
越是深入思考,头脑越是明朗。我嘴角不由泛起几缕笑意,冬天似乎也不怎么寒冷了。
一路北上,留下了一路颠球所产生的清脆的‘啪’‘啪’声。当然,这过程中,我们免不了成为了别人眼里的风景,但厚脸皮的我们对此却毫不介意,安之若常。
北京站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