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马邑城外。
二月的并州,天气回暖,不似一月寒冷刺骨。万物慵懒的伸着懒腰,都快要从沉睡中复苏。就好像是即将出行的游子一样。稚嫩而又充满朝气。
韩越身着一席白色棉绒锦袍,头扎墨绿头巾,背负“英雄”宝剑,手提亮银长枪,脚蹬马靴,骑在那踏雪乌骓马之上,英姿勃发,说不出的俊逸!
张辽脚跨青骢马,马腹上挂着他的乌金戟,身着墨紫色锦袍,头带虎皮紫金冠,身披深蓝披风,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韩张二家老老少少皆至城门口送行,二人马上拱手作别。韩越对送行的众人道:“母亲!伯父!各位长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请回吧!”
张辽也附和道:“惊渊所言极是,父亲!伯母!请回吧!”
聂宏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二人路上须当心,现并州亦多贼寇!”
韩越闻言,傲然道:“伯父放心,并州之地,还未有敢劫我兄弟之贼寇。”
韩夫人瞪了韩越一眼,喝道:“混小子!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凡事当谨慎!”
韩越一见母亲发飙,娓娓应诺。
二老又嘱咐多项事宜,安排妥当后。张辽道:“惊渊,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韩越踌躇一会,转头深深的忘了静立于侧的巧儿一眼。刚才半响,她都不曾做声。只是眼神从未从韩越身上移开,似乎要深深将这个身影刻在心底,刻在生命中。
韩越紧咬嘴唇,忽的翻身下马,走到巧儿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对小人偶。一男一女,那女偶细看之下,栩栩如生,竟与巧儿有九分相似。男偶也分明是韩越自己。
韩越拉过巧儿的手,将“小韩越”放在巧儿手中,柔声道:“我本想把一对都带上,寂寞时好解相思之苦。现在这个“小韩越”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等我回来娶你。”
说罢,怕泪水涌出。转身朝韩夫人跪地一拜,起身跃于马上,对张辽道:“兄长,走吧!”
张辽回身拱手作别。然后示意身边家将,众人齐齐拉起缰绳,腿催马腹,一路疾驰而去。
巧儿凝望远处,直至那个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才拂面哭泣。却不知她是否看见那风儿,也曾吹落一串泪珠。
官道上,十一骑飞驰而过。韩越马快,一人奔走在最前方,身影甚是孤寂,张辽紧随其后。
张辽见韩越心事重重,向前大声喝道:“惊渊慢点!”
韩越听了,放慢马速,待张辽赶上,问道:“兄长何事?”
张辽担心道:“可是为巧儿之事烦恼?”
韩越低头不做声,张辽了然,沉声道:“惊渊!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为百姓谋福,为国家社稷尽力。怎可为儿女之情所羁绊!”
韩越终于将马速稍至慢行,叹气道:“兄长所言甚是!弟只是初离家乡,心中感慨而已。”
张辽默然,自己何尝又不感伤呢!而韩越不过十八岁,就被母赶出家门,四处游学!也许他比自己更茫然失措吧。
一时,二人皆不做声。
韩越一路望着这塞外风光,草原波澜!心中郁闷稍缓。
他抬头仰望蓝天白云,深呼一口气,见一只雄鹰从空中飞过。心中舒展。便指着万里草原对张辽道:“我兄弟二人当像骏马一样驰骋于这大地之上,以不负生平所学!”
张辽见韩越情绪好转,心中大悦,卸下马背上酒囊,猛灌一口,继而仍给韩越道:“为此话当共饮此酒!”
二人边酒饮,边纵歌高呼。歌声在草原上传荡开来。
饮酒罢,张辽谓韩越道:“我此去投丁并州,惊渊意欲何往?”
韩越略一思忖,道:“我想先去拓跋部落看看。”
张辽颔首道:“你与拓跋部素来有恩,想来他们不会亏待与你。你打算在那儿停留多久?”
韩越叹气道:“不知道,可能过一阵会去幽州吧!后再去常山郡看看,闻那里有一少年英雄,想去结识!”
张辽叮嘱道:“惊渊到了幽州或常山等地,须常寄信与家中,莫让伯母与巧儿担心。”
韩越道:“这个我当记得。兄长此去,亦须多加小心!丁原虽非轻于杀戮之人。然若兄长去了京城,危机四重。当内敛锋芒,凡事须低调!”
二人一路劝诫,不知不觉已到岔路口。一路往晋阳方向,一路前往拓跋鲜卑。
二人下马,互道珍重。
张辽心中不舍,感慨道:“今日分离,却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韩越对其捶将一拳,笑道:“兄长刚才还教我莫做女儿家态,自己却反而这般模样!”
张辽亦笑道:“好了,其他话也不多说了,惊渊!你多保重!”
韩越上前紧紧抱了张辽一下,沉声道:“兄长,你也保重!”
二人分别上马,在马上拱手作别。韩越一拉马缰,掉转马头,单骑向拓跋部落疾驰而去,他一边走一遍吟唱:“青海白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建功业终不还。”
张辽听得此诗,心中働然!遥见韩越走远。愈发感慨,只好对左右叹气道:“我们也走吧。”
众人应诺,拔转马头,十骑飞奔向晋阳方向而去!
草原的黄昏分外美丽,霞光照在河面上,似乎一道惊虹将河水分为两半,恰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韩越行至月河边,只见落霞将河面侵润得如梦如幻,河水波光粼粼。河对岸拓跋鲜卑的牧民们正赶着牛羊回家,有几只角落里的羊正悠闲的漫步在草原上,享受着黄昏时惬意的一刻!
韩越见此景,不由低吟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古人诚不欺我也!”
韩越抬头望着河岸,忽而冷冷道:“阁下既然在此,何必藏于草丛之中?”
韩越左边草丘忽而动了动。从草丛内钻出一个少年。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身材颀长,长相清秀!那少年一见韩越,立马道:“果真是你,韩大哥!”
韩越一望,见此少年蓬头土面,全身脏兮兮的。几乎分辨不出面容!下意识的问道:“你......你......是拓拔野?”
那少年跑将上来,喜道:“是我呀,韩大哥!怎的你认不出我来了?”
韩越岔笑道:“你这个模样,叫我如何认得!你怎的弄成这样了?”
韩越边说边拉着拓跋野往河边走,只听拓拔野低声叫道:“韩大哥!别靠近那,被侍卫发现我就惨了!”
韩越不踩,一把将其仍进河水中,斥骂道:“洗干净身子再与我上来。”
拓跋野便边嘟囔着边将脸上的泥土洗净,洗着洗着他竟在河中戏起水来。半响后!他才洗干净爬上岸边。
韩越见他洗好,不紧不慢的问道:“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拓拔野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闯祸了?”
韩越哼道:“你看你刚刚什么模样,裤管全湿,满面蓬土。一见就知道是从帐内逃出、然后游江而过、还偷偷潜在草丛中,这些不都是你犯错的征兆么?”
拓跋野脸一红,低声道:“我,我..我把父汗的…金…雕…令箭弄断…了。”
韩越一呆,问道:“什么?什么玩意?”
拓拔野支支吾吾道;“金雕令箭!”
韩越抚额长叹,“天哪!这一回你就等着被你父汗吊起来抽个三天三夜吧,我是帮不了你了。”
拓拔野抱住韩越的大腿,哀求道:“不要呀,韩大哥!你不救我就没人能救我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父汗虐打呀!韩大哥,你就当是做回好人!这对你来说简直跟放个屁一样简单呀。”
韩越喝道:“去,什么放屁不放屁的!还有,什么叫做回好人?我以前不是好人么?”
韩越不理拓跋野,直接朝踏雪乌骓马走去,拓跋野紧随其后。边走还在韩越边上恬噪,哀求不已。
韩越跨上踏雪乌骓。拓拔野飞身一跃,竟稳稳落在韩越身后,韩越苦笑一声,只得任其坐在上面,催马朝拓跋鲜卑的王庭驶去。
入得部落,众人一见韩越,都亲热的与其打招呼!韩越一一回应,不一时,就到了王庭金帐。
拓拔野拉了拉韩越的衣袖,低声道:“韩大哥,你确保我没事?”
韩越胸有成竹的道:“放心吧,小子,既然答应你了,此事包在我身上。”
等侍卫进去通传后。韩越才带拓拔野一齐进了金帐。
拓跋彦宇身材高大,却没有胡人的粗犷模样。他生的白皙俊秀,颔下一缕短须,凭添一股儒雅之气。此时襟坐于帐内书桌之上,正手持一竹简细细看着。见韩越进来,立即起身迎道:“神医许久不见,更见爽朗呀!”
韩越笑道:“大汗许久不见,怎的生分许多?不是说好叫我韩越就行么。”
拓跋彦宇摆手道:“怎能直呼神医之名呢!太不尊敬了。”
韩越道:“我母亲近日帮我起字为惊渊,大汗以后叫我惊渊便是。”
拓跋彦宇拉过韩越坐于边上,道:“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一直跟在韩越身后的拓拔野终于现出身来。
拓跋彦宇怒目圆睁,胡须倒竖,怒斥道:“逆子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