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主人是一个太原人,名叫王陆,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稍显矮胖,一张略微宽大的脸上总是挂着祥和的微笑,对什么事情都十分客气。
本来洛阳和晋阳之间的官路打通,贼寇都被清剿,是不需要太多护卫的,这个王陆却不知因为什么,又在晋阳大肆雇佣武装护卫保护商队,韩越等人恰好乔装混了进去。后来听说,这次王陆是护送一位身份十分尊崇的人物,怕被有心者半路拦截,才雇佣如此多的护卫。加上韩越等一行六十四人,这个不算太大的商队竟然有八百多护卫。
韩越在心里暗笑,关心则乱,既然是尊崇之人,这王陆大肆招揽护卫,做得如此明目张胆,难道不怕被他人混进商队之中!不过话说回来,那胖子虽然表面和气厚道,可韩越隐约中觉得,这胖子并不是那么简单......
晋阳与洛阳相隔两千多里,好在官道颇为平缓,护卫们又大多带有马匹,没有的也能挤在马车上,所以商队行得还算较快,每日能走百余里路,此时恰是十一月中旬,算算日子,怕是要十二月初才能赶到洛阳。
这一日,商队已经进入河内,只要渡过黄河,就是司隶境内,洛阳也就不远了。
此时已近傍晚,本来王陆想连夜过河,可整个渡口上的船加起来,都承载不了八百多人,王陆和中央马车内的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在河岸驻扎一宿,等到明日有了大船,再渡过黄河。
韩越很好奇,王陆每次要做什么决定时,都要去中央马车请示一下,那马车内到底会是何人?韩越等人跟随队伍十来天,一直没见过马车内那人,倒不是见不到,若是韩越等人刻意探测,那人想来也躲不了,只是那人比较神秘,一般不露出面来。
这次王陆在马车外躬身听了半响才做出决定,韩越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内容不大清楚,但似乎是个女声,而且婉转柔和,甚是动听。
难道此次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韩越有些想不通,乱世时,女人如衣服一般,除非是公主或者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否则不需出动这么多人来护送,韩越已经开始对马车内人的身份有点感兴趣了。
入夜,商队用过晚饭,大家伙都各自回营地休息,韩越和林长闲来无事,就在营地内四处逛了起来,今夜他们有十几个兄弟要轮哨当班,但他们两个是不用的。
王陆自身带了护卫三百多人,其余五百人都是在晋阳招募的,东汉是没有雇佣兵这种行当的,这些护卫不过是一些大家族或者官家的侍卫,因为战乱或者其他原因被遣散回家,只懂看家护院的他们,颇有几分勇力,却不懂营生,一回到家中反而无处谋事,就自发的组织起来,做起这护送商队的任务,也算是干回了老本行。
此次除了韩越的队伍之外,还有两个队伍,各二百多人,韩越稍稍观察就知道,两个队伍显然不和,不时明争暗斗着,昨天还差点发生冲突,最后还是在王陆的调解下,双方首领才作罢。
不过令韩越奇怪的是,王陆带着的三百多人,倒是有点军人气息,纪律严明,行事干练,不像那些护卫一般,散漫而冲动。
未免使人怀疑,韩越命令狼牙卫和十三太保尽量装作那些护卫一般,不要整日板着个脸。允许大声吆喝,大声说笑,要像真的“护卫”一样。平日里严肃认真的狼牙卫只知沙场博命,侦查斥候,成天生活在紧张和刺激之中,哪像这般嬉笑怒骂过,还好每个人都是向往轻松的,狼牙卫很快适应了这种“怪异的节奏。”
显得另类的只有王陆带着的那三百多汉子,个个面无表情,神色冷漠,看向韩越等人的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蔑视,有些更过分,好似全然不把韩越等人放在眼中,直接忽视掉,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个商队肯定有鬼,韩越在心中暗暗肯定,且不说这些军旅作风的汉子,商队在出箕关后,韩越曾无意中发现,王陆好似悄悄松了一口气,眼中带着一分欣喜,好似摆脱了什么一般。
韩越决定暗地里调查一番,看看这个商队到底是何方神圣!
韩越和林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王陆等人的营地,王陆的三百人跟护卫们是不驻扎在一块的,五百护卫驻扎在营地周围,而王陆等人驻扎在中央,护卫们是不允许进入营地中央的,只需在外围做好守护工作。
二人蹲在营地不远处,韩越瞄了瞄那警惕着四周的守卫,对林长道:“林长,你觉不觉得,这个商队蛮怪的。”
“公子,确实蛮怪的。”林长若有所思:“我觉得除了那个叫王陆的话事人,这商队的其他东西,都不像是一个商队。”
说到这,林长突然凑近韩越,压着声音神秘的道:“而且,属下还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哦!”韩越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上次我无意中看见,王陆手下有些护卫的右手臂上,纹着一只苍鹰。”
“苍鹰!”韩越皱了皱眉:“苍蝇被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信仰,难道说,这个商队……?”
“属下不敢肯定,但这个商队的护卫中,绝对有草原人。”
韩越沉吟不语,思考着其中的利害。商队是去洛阳的,而且其中有草原上的人,莫非是鲜卑感受到了刘备军的强大,认为刘备军在并州的势力威胁到了自身的利益,想要联合董卓除掉刘备!
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韩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刘备军响应讨伐董卓的号召,出兵洛阳,而鲜卑铁骑南下进攻并州,然后董卓再起大军进攻河东,那么并州……
不过鲜卑现今内乱已经开始,蹇曼长大,想要夺回魁头坐下的王位,魁头当然不允,慕容和王庭正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如何有空闲来管中原之事?
而且刘备入并州后,所奉行的民族政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并且大肆宣扬过,鲜卑内乱未定,难道还敢侵扰汉边,与强大的并州军为敌?
韩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不是鲜卑想要勾结董卓共同攻击刘备,那么,商队中出现草原人,又该如何解释?
正当韩越烦闷时,中央营地内突然传出一阵美妙的琴声,韩越颇通音律,听得此琴声不由神情一震。
琴声婉转舒缓,宛若小桥山水,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琴声飘荡游离,起伏不断,时而清晰流畅,时而苍凉阔远,时而如高山流水,浑然天成,时而似黄莺出谷,悠扬清脆。
琴声在安静地夜空中传播开来,传得很远,很远——甚至于传到了某些人的心里……
一曲罢,韩越几近痴了,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以前从未信过,今日方知原来果真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声音,能直达人心灵深处的声音。
整个营寨显得格外安静,就连原本嘈杂吆喝的护卫们也沉醉在美妙的琴声中,想来当音乐到了一定的境界,就算不通音符,也能感觉到心灵深处的共鸣。
四野寂静无声,唯独天空中的明月照耀在黄河之上,河面上波光粼粼,微风吹皱了那一轮圆月。
韩越闭着双眼,脸上说不出的轻松惬意,仿佛仍在回味,良久才似是自嘲,又似是感叹的说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今日听罢,恐怕以后不敢再抚琴弄乐咯……”
林长不懂音律,只是觉得好听,也颇为感叹道:“怎的那些家伙都不做声了。”
“别说话。”韩越将手指竖在嘴边,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别说话,让我再回味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