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易睁眼时,太阳已升到了半空。还未起床,洛易就听得厢院中依稀传来此鸣彼和的鸟鸣声。心中一动,洛易才陡然想起今日应该拜会本来、本原两位道士,慌忙之间,穿衣洗漱,竟比以前快上不少。
那厢房管事的道士不知何时已站在洛易身后,见他穿戴已成,便从洛易前面离开了。洛易不明何故,略一思索才明白那道士是要引自己去拜见本来、本原两位道士。洛易虽然腹内隐隐作响,见那道士一语不出,自己却也不好开口,只能忍住心中一阵阵传来的饥饿之感,紧随管事道士向观前走去。
洛易见那道士一路前行,也不发话,心中暗暗诧异。待到来到殿前,洛易心中更是不明所以:本来、本原两位道士居然在七真殿传见自己,而并不是在南边的三元宫。
“两位师祖,洛居士到了。”
先前洛易心中颇有疑惑,以为那道士是个哑巴,而今听得他如铜钹般刺耳的声音,不由眉头一皱,心底的疑惑也随之解开了。“让他进来。”从殿内传来飘渺空明的声音,给人以出尘之气。要不是听得本来原来语气,洛易也万万不会把这种如圣音道语的口气与那个市侩的本来道士联系在一起。洛易心下这般想着,脚却早已迈进了殿内。
在大殿正中,本来、本原二人各自盘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面带慈悲,洛易却目不在此。昨日洛易只是在本原的带领下从殿外远远地看了一番,未曾细究。今日四周看来,当真有道境仙宫之状。
半晌过后,本来才开口说道:“既然贫道已经答应孟德,自然不会毁诺。”洛易一见本来说话,随即也就近拉过一个蒲团坐了下来。本来说完这句话,本想看看洛易脸色如何,恰巧看到这一幕,老道不禁眉毛一挑。深深吸了一口气,老道心中暗暗奇怪:自己的道行也有千年之久,道心不可谓不坚。怎么一碰到这小子,心中怎会老是会起波澜?
本来连忙敛神观心,继续道:“贫道曾与他相约:贫道只授你修道之事,与你也无师徒之名。这点,你可省得?”洛易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本来见洛易这般随意,心中颇为疑惑:自己明明面露庄穆,气氛也凝重至极,为何这小子……?洛易心中也是不解:为何老道士今日说话如此之慢?莫不是年老体弱,精气衰弱?洛易再看向本来的目光里,隐隐带着一股怜悯。
本来心中突然生出怪异之色,只觉得对面的少年似乎那里有些不对,可偏偏自己又说不出来。怪哉!当真邪门!本来也不敢再言其他,连忙向洛易问道:“你可知,何为修道?”
对面的少年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呆了半晌才说道:“长生大道啊!孟大哥都和我说过了,你不知道?”洛易言下之意是我孟大哥都知道你却不知道?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授我道术?
本来本想让洛易心生不解,然后自己再为之解惑,如此便可让少年心生敬畏之感。哪知孟德竟提前告诉了洛易,倒让自己在十三四岁的孩子面前大出洋相。本来不由在心底暗暗咒骂了孟德一句:“哼!一门逞口舌之利的奸徒!”显然将孟德所在的门派都骂了进去。
遥远的中洲道陵一处洞府里,孟德正在与一个青衣中年男子商议什么。正言谈间,孟德眉头一跳,不由停了一息。“怎么了?”对面的青衣男问道。孟德摸摸鼻子笑道:“或许是哪个仇家又想我了。”
青衣男见孟德如此言语,不由也随之笑道:“你这个说法可就大而化之了了。试问,九洲之内,还有哪个没受过你戏弄?”孟德自嘲一笑,心里却闪过三元道观之景,随即也恢复过来,二人继续着先前的交谈。
本来骂了孟德之后,心中大为舒畅,满脸微笑向洛易说道:“长生大道,呵!可是大道无情啊,修道中人……”
“大道无情?”洛易心中一急,打断本来话头问道。本来心中抑郁陡然激生,原本打算告诫洛易修道乃是逆天行事,让他知晓修道不易,进而自己便如拨云见日般给他指明长生大道,好让他心生敬意。哪只洛易竟完全不配合,一句反问便让自己阵脚大乱,可见是极不识趣。
本原见师兄脸上阴晴不定,道心大有紊乱之状,连忙接道:“洛小兄弟,那你可知道长生大道如何修?”洛易连忙敛色躬身道:“小子洛易,道长还是唤我本名吧,什么小弟之类的话说什么也不敢高攀了。”接着又继续道:“洛易实在不知,还望道长相告。”
本来见洛易这次态度倒也恳切,不再纠结洛易先前所语,正色道:“万法归一,一衍万法,一法通则万法通。不知,你要修哪一道?”
洛易眼中寒光一闪,叫道:“自然是最厉害的一门!”
本原在旁摇摇头,笑道:“万法殊途同归,并无高下低贱之分。只是人心不古,好生异议,诡变百出,以俗眼观道法,岂能窥得全貌?就拿我三元道统来说,五道八修也是俱有传承。又如你那便宜大哥孟道友所在山门,较之我三元更为犹甚。七师九司,道道具备,也不算堕了他中洲三派的名头。只不过,两门同属道门,自然以道修为最,亦为最精。”
“五道八修?七师九司?”洛易心里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只盼早早学了道术,报得大仇,哪里还会留意这些东西?
本来见师弟一席话,竟也让这小子模样看起来颇为急切,胸口顿觉舒畅,便接口道:“你也莫心急,今日不会传你道法,只是与你说了修仙一途共知。省得你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知晓,到时可别说是从我三元观教出来的。”
洛易心中不免有些好笑:“明明先前与孟大哥约定不收我为徒,现在却说我不许堕了他道观名头,当真是糊涂至极。”
不过,这些话他可万万不敢讲出来,要是老道心情一糟,将传道之期“延长”个十年百年的,不说大仇未报,只怕自己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这样倒也不算毁诺,谁叫自己活得不长久。若真是那样,大仇若想得报,那可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本来见洛易竟没出声反驳,心里不由得意,只道洛易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于是继续说教道:“若是你还这副心急秉性,贫道劝你还是趁早放弃报仇吧!修仙首重根骨,其次便重心性。要知道,修仙乃是向天夺命大意不得。我辈闭关悟道,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甚者千年、万年。若是耐不住性子,忍受不了寂寞孤独,哪里还会参禅悟道呢?”
“所以,一切急不来,须是缓缓图之。就如山门那些前来拜访的凡人,名来利往,奔波劳碌一生,急来急去,耗神费力。所得呢?只不过是一些死后带不走的红白身外之物,又有几人可得心之安宁?反而是那些沉稳之辈,历经千淘万漉方变真金。修仙,修的是什么?修的是心!”
洛易本想争辩就算是一介凡夫,依然可以活得潇洒自在,就如当初在寒山村。不过,待听完本来最后一句时,洛易反而突然清醒了,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自己一直苦苦坚持要为寒山村那一百零七条人命报仇,这件事本身是没错的。可是,错就错在一个“痴”、一个“持”上。欲速则不达,半岁之病断无一朝痊愈之理。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对方却是已入仙途的修仙之人。现在说要报仇雪耻,不啻于梦中呓语。
还是自己的心已经乱了,已经忘记本心了,迷在一个“急功近利”之上。洛易低头,在自己心中反反复复想了一通,忽然有种透悟,对本来施了一礼道:“多谢道长点拨,小子铭记在心。”
本来见他这一声道长叫得情真意切,对洛易心中大生好感,欣然受礼,顿了一下便继续道:“既是这样,贫道不妨再与你多说几句,你道五道八修何指?七师九司何意?”洛易先前报仇心切,倒也不曾在意这些。现在再听本来提起,心中也是好奇,便实说道:“小子确实不知。”本来见洛易此模样,大感宽慰,温和道:“有道歌道:
‘道佛儒魔,妖鬼精怪;
五道八修,否极泰来。
武极争雄,剑吟长风;
一悟三生,万法皆通。’
这几句说的便是修仙五种法门,八种修士。五道者,天地人神鬼;八修者,剑武道佛、儒魔鬼妖。”本来顿了一下,看着洛易继续道:“修天者,吞云吐雾,捉星拿月;修地者,搬山移岳,煮海沸洋;修人者,通因果,夺造化;修神者,道果长存,寿同天地;修鬼者,悟生死,夺造化。”
“五道中,论妙用功果,以修天地为最,修神次之,修人鬼者最末。不过,五道之中,每道修到极致,俱能得道而立地成仙。然而我九洲生灵,多修人道,少有修鬼者,故此得长生者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