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不好了!”伴随着声音,一个身着布衣的少年跑进一件小院子,“哎,咋呼什么。”声音来自一个穿着短打服饰的老者,正坐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拿在左手的旱烟袋,右手不时地挠着漏在短裤外面的腿,四周散落着些许木料。这老头是这个小村子里的寿木铺掌柜老张头,手艺那是没话说,人也和气;就是这命不好,十几岁没了爹娘,结婚后老伴没几年也走了,膝下也无儿无女,说话的少年是他在取木料的大山里救下的,说是“救”,老头也不太好意思,只不过给了他口饭吃。那年村子里来了不少逃荒的人,这少年就是其中之一,那天老张头到山里砍木料,恰巧在进山的小路上看到他饿的昏倒了,就喂了他一些干粮和水。醒了之后对老张头千恩万谢,老头问他有没有地方去,少年哭着说自己父母在逃难的时候让土匪杀了,家也没,也没有其他亲人,自己也不知道去哪。老张头就心疼这个小孩了,心想自己也孤苦伶仃无儿无女,索性就收了这个少年当学徒。少年就说自己叫墩子,以后您就是我师父了,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墩子看着坐在地上歇着的师傅,旁边还放着一口寿木,就赶忙跑到厨房去端水。老张头看着墩子满眼就是喜欢,这么多年也就对墩子发了一次火,就是墩子偷看他的书被他教训了一顿,这墩子当学徒的这几年挺懂事,人也孝顺,老张头把自己所有的木匠手艺都交给墩子了,唯独这寿木却一点未教。要说停在院子里的这口寿木,那真是精雕细琢啊,四面上雕着剑、笛子等暗八仙不说,还连带着仙人踏云等图案,木板之间的几乎看不到缝隙,就像是一棵大树雕出的一样。要说这老张头的手艺也是从他那个短命老爹那学来的,老老张头,以前是个木匠,手艺也是没话说,但是生错了年代,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家还想着打家具啊,能活着就不错了。要说这老头心眼活呢,他开始偷学同乡木匠的寿木技术,寿木啊—也就是咱们口中说的棺材,后来那个老木匠知道了就索性收了老老张头这徒弟,脑子活学东西也快,再加上战火四起的年代,棺木需求多,这也就勉强维持了生活。扯远了,今天咱们讲的是老张头的故事。
墩子从厨房端了一大碗水递给师傅,“师傅,王员外要的还挺刁钻啊,看看这花纹,多漂亮啊,亏得是我师傅,要是别人还真雕不出来。”老张头用手轻轻拍了墩子的头,“你小子还学会油嘴滑舌了,师傅我是老了,眼睛不好了,这活也不精细了,别拍马屁,对了等会你上街买点油料去,午后我就把这漆上了,过两天漆干了把活就交了。哎,对了,你刚才喊我干什么,还什么不好了!是不是你又偷摸胖丫头的屁股蛋子了被打了?”老张头一边喝着水一边取笑墩子。
墩子跟着师傅这几年也知道师傅愿意那他打趣,便说道:“不是,师傅,对面新开了一户商铺,但是店里什么也没有,全是纸,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
“哦?”,老张头迟疑了一会,声音也跟着升了上去。
“等会我跟你一起去买油漆吧,我也顺道瞧瞧对面的生意。”老头对新开铺子的行当有了大概的推测,估计也是做白门生意的,所以就起了好奇心。要说起的这白门生意,也就是俗话里的死人生意,有寿木、扎纸、吹送等等的。这白活行里有规矩,白活不能抢生意,正所谓“一条冥河一摆渡”,白事的活可不能抢,要不人也晦气。
老张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把碗放在地上端着烟袋就向外面走,墩子赶紧跟上来了,老张头像是想起什么了,站住回头就对墩子说道“等会进去人家店,别瞎说话啊。”“知道了,有师傅您在呢,我怎么敢乱说话啊。”
两人很快就到了对面新开的商铺,老张头进入了店铺,看了看布置,整个店的前堂果然除了柜台什么都没有,柜台上也都是些纸张什么的,这纸的质地也和写字的纸有很大区别,整个店铺素的让人发慌。柜台后面站着个正翻看什么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两人进店也没上前搭话,只是把自己手中的白手巾抖开,放在桌子上了,并且把一半的手巾垂在了桌子边上。老张头看了就拱手说:“掌柜的,我是对面的,做的是十大块,看您是初来乍到,都是捞白门的,给您道个贺。”“嗨,您看这怎么说的,让老掌柜来过来了,应该是晚辈去的。晚辈姓沈,刚从河西到这,还望老前辈指点啊!”说着就忙走出柜台向老头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拱手还礼。“白门的规矩只有我们知道啊,都得互相帮衬着不是。”
“敢问掌柜的做的是什么行当啊,看着样子有点像纸活。”老张头问中年掌柜。“您老好眼力,做的是扎纸,初来乍到,手艺不精。咱们到后堂说话吧。”说着中年就引着两人向内堂走去。到了内堂之后,墩子可算开了眼界了,纸人、纸房子、纸马车等送丧的纸物件满堂都是,而且一个个栩栩如生,连纸和纸之间的接缝也看不见,老张头和墩子看了之后直竖大拇指。沈掌柜谦虚地说道:“家传的手艺,小时候学的时候没少挨打。”
老张头说心想:“这中年人看着性格沉稳,手艺又如此精妙,肯定是个人物。”
之后两人的谈话都是些白门规矩和奇闻,听得墩子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沈掌柜刚到这,不知拜过地祖了吗?”老张头抽了口旱烟问道,
“这铺子刚刚收拾起来,还没拜过。”
“那正好,去我铺子里引香吧,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沈掌柜说道:“那敢情好,我正为这事发愁呢!老掌柜,明天可好,我这祭地祖的表文须得明日才能写好!”
老张头说道:“不忙不忙,我店里还有些活计,那就不打扰了,沈掌柜,咱们回见。”
说着,老张头就带着墩子向外走去,到街上去买那棺木需要的油漆。吃过午饭后,老张头又将油漆涂在了棺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