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彭总孜孜不倦地读书时,林彪、“四人帮”又开始掀起了一股新的反军恶浪,狂叫“打倒带枪的刘邓陶!”大揪军内“一小撮”,妄图搞垮军队,为他们进一步攫取一切大权扫清道路。
一九六七年初夏的一天,看守彭总的警卫部队接到通知:中央文革的代表要来审讯彭德怀,要求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这天,战士们把隔离室内外打扫得一干二净,还通知了“老头”:首长要来问你一些事,你态度要好,要争取一个好出路,等等。出于战士们的好心,为了老人不致隐瞒什么,以便改善他的处境,还破例同他一起学习了《为人民服务》和有关的语录。彭总这天也很兴奋,把自己的内务收拾了又收拾,很早便正襟危坐着等中央“代表”到来。他还对战士们表态说:“中央要问我什么,从我这儿了解什么,凡是我知道的,都会如实讲。共产党员在党面前就像崽对娘,有什么好隐瞒呢?”
不久,中央“代表”来了。战士们一看,来的人都不过二十郎当岁,一身流气,歪眉斜眼。心想:准是冒充的吧?但陪同他们来的确是师里的人。据说不但有中央文革的介绍信,事先还有江青的指示:警卫部队要做好这次讯问的配合工作。
中央“代表”进得屋来,老头赶忙站起。等这几个人坐定后,他又向外看了看,大概是确信这便是所谓的中央“代表”后,他坐下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眼里射出的是一种凛然而又深感失望的神色。我们从以前彭总写下的日记中看到:“我从成都被揪来北京待审,时间过了几个月,至今还未宣布罪名。我很盼望,党对我有一次大审查。我愿在坚持真理、随时准备修正错误的原则下,总结我过去的经验教训,从而提高自己的认识……”他是日也盼夜也盼,盼着党中央、毛主席派人来找他谈话,可是盼来的竟是他早就熟悉了的这个毫无知识、只会喊叫和挥拳踢脚的造反派头头王大宾和他的同伙们。他的心怎能不一下凉到脚呢?
王大宾等人开口便吼:“彭德怀,你的罪行交代得怎么样了?”彭总答道:“我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水平不高,工作能力不大,没有为革命做好工作,缺点不少,革命方法上犯过错误,这些我都写了,交代了的。”
“你写的什么,丑表功!站起来,说!你里通外国、反党卖国的罪行!”
彭总勃然大怒:“你们无凭无据,硬要给我加上这些罪名,是何居心!”
几个人上前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推倒在墙角上,对他又打又踢。然后给他出了题目,下了限期交代的勒令:(一)与刘少奇、邓小平、贺龙的黑关系;(二)在朝鲜战场反对毛主席战略方针的罪行;(三)毛岸英究竟是怎么死的……
晚上,小潘给彭总打来饭时,他再不像以往那样站起来道谢,只说:“我不吃,你端走吧。”小潘仍把饭放在桌上,问:“有没有伤着哪里,要不要医生来看看?”彭总摇摇头,感激地回望了他一眼。
小潘站着久久未动,又把饭碗向他面前推了推。彭总突然抓住这个一向对他满怀同情的战士问:“你能帮帮我的忙吗?”
“我能帮你什么?”
“你给我送封信吧!他们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怕死,只怕我的话不能向党中央说出来。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是了解我的,他们有一个人能找我谈谈,我死也心甘情愿。”
小潘想了好久,摇了摇头。后来又说:“你写吧,我可以交上去,请上级转给中央,行吗?”
彭总叹了一口气:“那是交不上去的!”
不久,小潘又给彭总理发,随口问他:“你有家吗?”
他说:“有呀!怎么会没有家呢?”他还告诉小潘,他的大侄女叫梅魁,最近还给他送来了东西;他的爱人叫浦安修,在北师大工作。“我们好久不联系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受啊!”
小潘又问:“你想家吗?”
他答道:“我想啊!我更想真正是我们党中央派来的人跟我谈谈!”
小潘给他刮脸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有泪,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