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击得手,左手牢牢拽住余有德,右手中的锋利箭簇片刻不离余有德咽喉要害处,他身边的黑衣侍卫投鼠忌器,除了躺在地上不动的和不停呻吟的,其余人都犹豫着,即不敢上前,更不敢松懈,余有德位高权重,众人的身家性命全系与他一身,此时当真是进退两难。
进退两难的还有七月,她虽然挟持住了余有德,实际却已经置身险境,这几百东都都尉府府兵正是为她而来,此时如何全身而退?
若是别人,该不知道会紧张成什么样子,但是七月却觉得奇怪,只觉得周围的人越惴惴不安,她的心竟然越沉静,别说紧张,此刻连呼吸都平缓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今晚的经历太匪夷所思,她淡然得像是看一场有趣的戏似的。
七月玩心又起,忽然在余有德耳后低低一笑道:“坊主别来无恙?听说您喜欢我得很,专门跑到琼玉院去找我,还没见着。现在见了我,是不是高兴坏了!”
余有德刚见了她的身手,而颈部的皮肤感觉到了锋利箭簇的森森寒气,此刻命悬在旁人手中,无论如何用力挣扎,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铁箍勒住一样纹丝不动,听到七月嗤嗤冷笑,只觉得浑身发紧,忍不住有些腿软,强作镇定的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敢对我不敬,已经惹下大麻烦了,快放开我!”
“不放又怎么样?”
“这里有东都勇士三百人,你逃不出去的!”余有德声色俱厉,如果此刻不是被七月挟持着,倒也并非言过其实。
果然,七月笑了一声:“我逃不逃得出去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现在可是逃不了了。”
“站住,”抬起头来,一声喝止了偷偷朝自己靠近的仇十五等人,又是一笑:“不想要你们余大人的命啦!”
她年纪不大,可这一刻显得特别的冷静从容,语气中是明确无误的威胁,看在众人眼里,竟有说不出的冷冽,拽住余有德胳膊的手略略使劲,余有德疼得冷汗直冒,已经哼出声来。
不待她进一步动作,将她团团围住的府兵忽然如潮水般像两边散开,露出他们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
胡银宝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见她将比自己身量大了两倍的余有德困住了动弹不得,面上带着欣慰赞赏的神色。
只见她身后又走出一个十分年轻的小道士,七月一见之下,心里一阵急跳,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这人一身浅灰的干净道袍,头上一支简单的桃木簪子挽着个髻,乌黑柔软的散发,衬着他有些偏白的肤色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眼神似笑非笑的,轻轻朝七月一瞥,直叫她胆战心惊。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剑眉星目,举动飘逸。七月本以为师父便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美男子,那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年纪应该和七月不相上下,身量尚未完全张开,看上去像个孩子多过像个大人,只是他气韵沉稳,几百人中不急不躁的走在胡银宝身后,此刻几步踏上前来,不像身处在这一群臭烘烘乱糟糟的大兵之中,倒像是九天外的金童足踏莲花乘着清风缓缓降临在这喧嚣尘世,而红尘的污垢不能沾染他半点。
七月一眼看去,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自然不认为那是自己有些自惭形秽。而周围刚刚凶神恶煞的府兵,侍卫,竟然都住了手,收起了兵刃,连呼吸似乎都放轻了些。
此时众人眼中,竟然旁人都似枯木,尘土,泥偶一般可以视而不见,眼中只有面前这个人。
只见他薄薄红唇微微向上一弯,似乎打算说话,七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想着这人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子的。
“呵”,忽然胡银宝轻笑了一声,七月回过神来,脸立刻涨的通红,连耳根都在发烫。
此时余有德似乎也回过神来了,又挣了几下,无法挣脱,只能大叫一声“国师救我!”
七月心中一冷,这人竟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国师?
国师原夜彤!
元天宗如今被尊为国教,而原夜彤乃是宗师原空流的关门弟子。据说他法力高深,降妖除魔不在话下,为人很是冷酷无情。
一般人若是被妖魔魇住了,自然会请法师驱魔。只是出了几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为了这事去请动国师了。
两年前,东都城郊的骆家庄出了件怪事——石上生花,有附庸风雅之人掘太湖石在庄园之中仿江南园林堆砌假山,谁知假山砌成之后,一夜之间石上生满紫色的面盆大的奇花,无枝无叶,异香扑鼻。主人见花形似富贵牡丹,认为是天降祥瑞,请人吟诗作赋后,想要呈递官府以作进身之阶。当时原夜彤例行在东都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听了这话,二话没说,便去看了一看。
从此骆家庄便消失了。
据说,有好事的人当时溜进骆家庄偷看,假山周围遍地尸首,具具尸体面部都盖着一朵巨大枯萎的紫色牡丹。异香变为了奇臭,那人出了骆家庄后就唠叨不停的与人说起这事,等到大家醒觉这人其实已经吓傻了,再想去骆家庄看个究竟时,骆家庄已经被一把大火焚为灰烬。
此时又有国师原夜彤的另一件除妖之事传来,这次是一个御史家中怀孕的小妾,家中鸡犬暴死,又有仆人被赤身裸体咬死在柴房,有道士看过之后,说是狐妖上了身,妖力强大,无法驱除,自有人请了原夜彤出面。
这个女人很快也消失了,连尸首都没人见到过,据说原夜彤还了件衣服给御史,只说到:狐妖已除,如夫人沾染了妖气,觉得不妥当,所以一并除去了。
只可怜这御史年近四十,膝下无子无女,小妾好不容易怀个孕,就这么不见了,当着原夜彤的面,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怕事后少不了非议。
原夜彤从此名声传开了去,据说后来有人请他时,他便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只会杀妖,不会救人!人若有了妖气,驱之不散,久而久之,也会成妖,为了天下太平,姑且杀之!”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再也没有人请国师出面除妖。
又有人说,国师的名讳用来止小儿夜哭,似乎比大老虎或大灰狼更有效。
七月一直以为这人必然是个满脸横肉的牛鼻子老道,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带着温和笑容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