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时,扬柳吹絮,园子边上点点绽放的娇嫩小花在微风中肆意飘摇。
阿萱懒洋洋地倚坐在柳树下老藤缠绕而成的秋千中,微微荡漾着,她非常满意目前这一切,虽无昆仑的仙气萦蕴,也无无垢谷的空灵脱尘,可这里是这么闲适与惬意。她轻轻弹开飞落面颊的柳棉,目光投向睡在躺椅中晒太阳的骆清彦,嘴角微微的漾开了满足的笑意。
“臭丫头!傻笑什么?”骆清彦在阳光下眯缝着眼,金色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整个人仿若一只慵懒的小兽。
“没!”阿萱呆板的回答。
这木呆呆的样子让他看着就来气,该死的小骗子!一想到他每天夜里都要受她的“虐待”,他就非常非常的咬牙切齿。
“臭丫头,看着傻愣巴唧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骆清彦小声的嘟囔着,转眼却见阿萱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头皮不禁发麻。
“小白白!你切的水果呢?怎么还没端过来堵住他的嘴!”
“就来就来了!”一个和阿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丫头忙举着盛水果的托盘进来,放在骆清彦面前的小几上。
笑嘻嘻地道“大公子,请吃水果!”
“萱姐姐耳朵可灵了,要说她的坏话呀,只能在肚子里跟自个儿说!否则啊,有你的好果子吃!”她小声地在骆清彦耳边嘀咕着。
她原本是在园中最弱小的菊花精,不知为何阿萱竟然挑中了她和其它几个胆小的妖精进院子伺候二人,原先她对阿萱是极为惧怕的,可相处日久,对阿萱的性格逐渐有了了解,阿萱虽然常常捉弄它们,可只要不违背她的意思,她对这些小妖精还是很和善的。
半年来,骆清彦的腿渐渐有起色,从开始的毫无知觉到现在已能杵着拐杖缓缓走上一段路了。虽然长久卧床让他的肌肉僵硬,走动的样子非常扭曲难看,但能再次稳稳地站立并且行走让他的心情狂喜难抑。
躺不了一会儿,骆清彦又兴致勃勃地爬起来杵着拐杖满园子走来走去了。
阿萱无奈地摇摇头:“骆清彦,不要操之过急,小心腿真的废掉!”
“反正不是还有你嘛!废不了的!”骆清彦毫不在乎地道,这半年来,他对阿萱的医术完全放心了,他不知道是老天怜悯还是他运气太好,幕姬随随便便居然就能买到一个医术神乎其神的小娃娃。他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才多大,普通孩子像她这么大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他不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感觉,佩服!感激!可对一个七八的小丫头,他怎么说得出口!何况她是那么恶劣的丫头!
他不禁回忆起三个月前,她喜孜孜的捧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在他床前时,他的忐忑不安与惊惶。
“骆清彦,骆清彦!”老远的,他就听见那臭丫头大呼小叫,没有一点尊卑上下,好吧!他已经放弃了让那丫头称他公子的想法,但也总不至于这样大咧咧随意大嚷吧!
“你看!这是什么!”阿萱气喘嘘嘘地跑进来,满脸兴奋。急切地将怀中外衣兜着的事物往床上一放。
他定睛看去,竟是一堆明晃晃的金砖、珍珠、玛瑙等等。这些东西,在卫王宫中并不少见,可出现在这破败得快要倒塌的庄子里却是那么突兀。
“哪,哪来的?”
骆清彦有些高兴,他知道她常常去那些废屋子里“探险”,收捡一些勉强还能用的家私器具洗干净来用,要是在隐秘的地方找到些别人忘记带走的钱财也不是不可能,有了这些,他们的日子也就能宽裕得多,丫头也不用那么辛苦!
这几个月卫王宫送来的米粮越来越少,盘子里野菜的越来越多,白米饭也变成了粟米,虽然那丫头说白米都让她拿去镇上卖了换药,可他知道,他用的药都她亲自去山中采摘回来的。他常在她手背胳膊上看到疑似被植物割伤的口子和红痕,再尝着药汁中的草青味,他又不是真正的白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阿萱身上的伤愈多一道,他心中对卫王宫中那些人的恨意愈深了一分,他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回去报仇,将那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通通还赠给他们,他会让丫头一直跟着他,过上最尊贵的生活。可这些都要有一个前提,只要他的腿能好!
“我今儿去东边的房子探险,爬上了一个阁楼,不小心没站稳,把楼上一个实心圆凳撞得掉下楼去!那圆凳可扎实了,比这个破玩意儿强!”阿萱拍拍他床头那把快散架的椅子。
“我正下去找,地上却什么也没有!真是活见鬼了!我才不信呢!你猜怎么着?”阿萱讲得眉飞色舞,亮晶晶的眼睛等着看骆清彦的反应。
骆清彦才不在乎那什么鬼凳子怎么着呢,这院子里鬼还少吗!他捉住她的手,把袖子往上撩想要查看她的伤势,一边恶狠狠地道:“伤着没!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忍不住地用力瞪她:“要摔坏了,可没有人救得了你!”
阿萱笑嘻嘻地挥开他的手,满不在乎地道:“好着呢!”
“你不知道,才不是有鬼,而是楼下的地板被圆凳砸出了个窟窿!我拿火折子一照,好大一个地窖!足足有好几间屋子这么大,里面全是这些!”她指了指衣服兜着的金砖珠宝,“我差点被晃花了眼!”
“骆清彦,我发啦!我有钱啦!我有钱啦!”阿萱乐得跳了起来,兴奋的在屋子里转着圈。
几间屋子那么多的金子、珠宝!骆清彦都有些呆住了,那得有多少钱?
有了这么多钱作为后盾,他以后的复仇岂不是更加容易些!真的是天在助他!想到这些,骆清彦的心跳也不禁嘭嘭地加快了。
他抬眼望见阿萱喜上眉梢,乐得忘形的样子,目光不禁复杂了起来。
“阿萱!”他轻轻的开口,阿萱顿时安静下来,他以往都是臭丫头、死丫头的喊,最温和的时候也不过叫她一声丫头而已,这还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这些钱,你想怎么安排?”骆清彦试探的道,他是一个废人,她想怎么做,他完全阻止不了。一个乡下的小丫头,有了一笔庞大得难以想像的财富,她还会安安心心的侍候着一个废人吗?他由方才的狂喜慢慢的变得惴惴不安。他在害怕,若此刻她拿着足够的钱远走高飞丢下他不管,就算有再多的钱,他恐怕也难有活路。
“呀!”阿萱眨了眨她晶亮得让人眩目的双眼,见他眸色深深,面上竟是无比的沉重,立刻知道他想偏了。
这多疑的别扭小孩,竟然还怀疑她会私吞!她坏心的一笑,似乎理所当然地道:“有了这么多钱!我当然不会还给人当丫头啦!当然要吃香的,喝辣的,好好去逍遥一把喽!”
“至于你嘛,就继续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把这些金子守好!”阿萱笑嘻嘻地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你说什么?你这死丫头!你敢!”
骆清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真要丢下他,她真要丢下他!骆清彦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果然,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是不动心的,没有什么人是永远忠诚,永不背叛的!愤恨,如狂怒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骆清彦的心胸!
“滚,滚!你快拿着钱滚!”骆清彦猛地推开阿萱,狂乱的吼着,怎么能都这样,那个人害他,他认了;母亲漠视他,他认了;为什么唯一一个在患难中仍然顾着他的丫头,在钱财面前,也如此不堪一击!亏他还发誓要让她以后过上最好的生活。是他瞎了眼了,瞎了眼了!冷汗密密地涌了一身,他感觉全身都失了气力,摊软在床上。
阿萱见他神色不对劲,忙收起戏谑之心,摸了摸了他的额头,感觉到冰凉的****,不禁叹了口气柔声解释着:“你怎么这样呢!傻瓜,我这么说是逗你玩的!谁叫你不信任我呢!”
她倒了杯水,吃力地扶起他的身子,给他后背多垫上个枕头,缓缓喂他喝下水,阿萱偷偷觑了觑他稍见缓和的神色,才又说道:“我只是想,买两个丫头回来干活,再请人把这房子修缮一下,不要害得我每次下雨到处找盆子罐子来接雨,响得滴滴哒哒的,觉也睡不着!”
“谁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反应,真是开不起一点玩笑!”她声音糯糯的报怨,显然是不满之极。
骆清彦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般轻轻地颤动,良久才传来低沉暗哑的声音:
“以后,不要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他会受不了的!遭到至亲的背叛,他的神经紧绷得就像拉满的弓弦,受不了这样的玩笑!他真的,被她吓到了!
“好,我记住了!”阿萱一本正经地点头,软软糯糯地回答道。
骆清彦终于安心了,他知道,她正经的时候,虽然看上去呆呆的,却最是诚恳。
“我小时候!”骆清彦艰难地开口道,见她不以为然,急急说道:“比你现在大概还要小一点!那时我常常,”他顿了顿,“常常胡言乱语,说一些骇人听闻的话!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白痴,当时我完全不懂这些,成天和人争辩不休,父王渐渐对我失望,连母后也失去了父王的宠爱,可母后是真心疼爱我!常常抱着我整夜整夜的哭泣!”
“当母亲的,当然都是疼爱自己孩子的!你别难过了!”她知道,这些她都这道,这个她娇宠大的孩子,在那几年受尽了苦楚,可那几年,她因损耗太过,却被妤织强行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