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柔，像情人间呢喃的细语。而我却如坠冰窟，一股无名的恐惧自心底升起，我掰着他的胳膊，试图挣脱出来。
“可是我不害怕，”他收紧胳膊，“我只想让你快快乐乐，不要见到季澄西就阴郁，如果他不能给你快乐，我来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也不知道你和他在过去的未来里发生过什么，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让你开心的笑，一直一直……”
“可是，到头来，你还是想着他的。他昏迷的时候，你就像具木偶，看着别人的眼睛没有焦距。我才发现，我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我总以为，只要对你足够好，你总会明白的。”
“我明白……”我叹了口气，尽量用最平静的口气说，“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好，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着轻轻推开他，他也顺势松开了我，低着头和我平视。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害怕孤单，我想留你在身边。很贪婪是吧？不论是季澄西，是你，还是何协抑或冥颜，我都希望你们留在我身边。亲人，爱人，朋友，我是多么想拥有一份完整的情感。我为了这个愿望，那么任性，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很多人。我曾经认为，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不惜一切，然而，我最近才明白，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你们不会一直围着我转。你们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诉求和yu望，甚至比我还要强烈，我没有能力更加没有权利去束缚什么，或者去责备什么。我细细回想过回来以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过程，我看似是最无辜的人，却偏偏正是始作俑者……”
我们对视着，夜晚的风拂过花园，长青的植物摇曳着枝叶反射月亮冷亮的光华，夜这么静，静得我能听到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
我总是对心脏跳动的声音和频率很敏感，就像曾经我无数次地数着自己越来越弱的心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温度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可是这次，我决定放开你了。”陈天扬沙哑的声音穿过只有心跳的夜空，“你和他在一起，每个人都能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幸福，很美。如果只有他能让你快乐的话，我也没办法。”他摊开双手，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
“所以你一定要逃到加拿大？”我把手掌握成拳，缩到长长的袖子里，今晚真冷。
“哈哈，熙熙，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啊。”他伸出大手往我头发上随意地上一揉，“你别忘了，大家都叫我篮球天才哦！”
看着他轻松的笑容，即使在这样的夜里，也能这般灿烂，像一枚小小的太阳，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我忽然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人，不过是个不满18岁的少年。身怀绝技，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我只看得到季澄西无人能敌的优秀，却习惯性地忽视了陈天扬的能力，他也曾多次代表全市甚至全国青少年参加了各种各样的运动会，获奖无数，星光灿烂……
几年前，当我怀抱着第一块全国性比赛的奖杯站在万人瞩目的领奖台上的时候，心里的骄傲和对未来的憧憬，化作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抱负，睥睨一切。那么现在的陈天扬，是不是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并愿意为此覆手一搏呢？
而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以为他不过是在履行对吴丹阳的承诺，或者是想逃避开我。却从来没意识到，这是支值得多少人为他疯狂的潜力股！
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得了想飞的心！
而我好像束缚了他太久。
我咧开嘴，朝他打从心底地笑，“是啊，你得去外国镀金，回来就成了王八头子了！就是……就是太白了。打篮球嘛，还是黑点好！”
他疑惑起来，“王八头子？”
我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海龟派No.1，翻译成普通话就是：王八头子！”
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是怕以后就很难听到你的张氏冷笑话了，这倒是很可惜！哈哈哈。”
我们在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嘻嘻哈哈笑弯了腰，扶着粗大的树干示以对方最夸张的表情，像什么事情多没发生过，我们分享着新的笑话，为此愿意笑很久很久，坦诚地咧着嘴。
我憋着眼睛里氤氲的水汽，努力说服自己说这样对我们谁都好。我身边还有季澄西，有冥颜，他身边也会有吴丹阳，她会很爱很爱他，他会受到世界最顶尖的教育和训练，他会很好，比现在好……
笑毕，他直起腰，往大衣口袋里掏着。“17岁是人生的雨季，这个送给你，虽然有点晚。熙熙，生日快乐。”
我坐到草地上，没伸手去接，用手捂着脸，“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痛。”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我的伤心，眼泪顺势涌了出来。
这个笨蛋！都要走了，还害我哭。
他蹲在我旁边，“以后我不在，要好好吃饭，不要再吃速食了，没营养。要是再被我发现你一天喝八杯咖啡，回来就不给你带礼物……晚上不能给我发短信了就早点睡，不要胡思乱想……要是季澄西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回来帮你收拾他。”
他把东西轻轻放在我的脚边，而我早就哽咽着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间。
这个笨蛋，要走的是你啊，要背井离乡的是你啊，应该被担心的是你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微笑着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呢？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能不能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他叹了口气，准备推出自行车离开。我胡乱抹了把脸，“天扬，等一等。这个给你。”
我慌忙解下脖颈上的玉坠，这个是周岁的时候姥姥给的周岁礼，韩家的传家玉。我从一岁开始就一直佩戴着，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之一。
因为用力过大，纤细的另一条金属项链断了开来，像根发丝飘落到地上。我心里一惊，忘了季澄西在我脖子上也缠了一条链子了。这下子因为和玉坠的红线缠在一起而被拽断了。
我心疼地拾起来，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小时候老人们总说摔了碗筷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要念声“岁岁平安”才行。而现在项链断了，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吉祥的话来补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