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从衣箱里取出一套衣裳,迎着阳光扑啦啦给小乙哥抖落开,微笑眨眼,“小乙哥,且换了这件衣裳吧!”
小乙哥投目望上去,便是一愣。但见得金色丝缕的阳光里,一件白色罩着淡粉的箭袖耀目招展,修身收腰的剪裁,前后襟上都缂丝绣满了粉嫩的桃花,极是繁复华丽。
小乙哥便笑了,“倒是合在下的眼。只是,姑娘,你不担心在下这般装扮了出去,格外招摇了些?”
师师抿嘴笑,“小乙哥说得对,奴家便是想让小乙哥格外招摇了去!”
小乙哥挑眉不解,师师眸子闪烁如星,“便是小乙哥这身儿皂色的夜行服,颜色够素淡,纹饰不招摇吧?但是小乙哥,倘使你这般出去,立时便会被拿下!至少——也会被人盯了去。我这终究是个行院,就是整条金钱胡同,进进出出的客人也必是艳丽服色的,所以小乙哥,你穿这个,便是最好的隐身。”
小乙哥微微眯著眸子,邪邪一笑,“姑娘,在下倒是听说过,东京城中的行院之中,本不只姑娘,还有那挂了牌的相公?”
师师也跟着笑,刚刚那一瞬她想的也正是这个,“小乙哥这般装扮了去,何恐做不得东京汴梁城中首屈一指的相公了去?”
小乙哥笑笑地用眼睛瞟了师师,眼底丝丝缕缕飘了些邪魅之气出来,“在下与姑娘这般并行,岂不万人空巷?”
师师掩了口儿,轻声地笑,却又不由得眼角挂了清愁,“罢了,还是不这般难为小乙哥了。奴家自受的苦,便不让小乙哥虚受了吧……”
小乙哥急忙敛色,长长一揖,“姑娘,在下唐突了!原无戏谑之意,岂料说滑了嘴……姑娘虽然身在红尘,然姑娘之心,在下却无丝毫怠慢之意。”
师师便也破涕为笑,“不妨的。奴家这几日逢着大年,有些儿念着家人,故此心思敏感了些,小乙哥莫怪。”每逢佳节倍思亲,就算师师早已经静下了心来随遇而安,可是这心里却着实还是惦着家人的。她的突然消失,老爸老爸定然会难过好久吧,也不知道这个春节,他们会不会笑得出来?
小乙哥静静望着师师强颜欢笑的模样儿,金丝儿样的阳光里却清晰看得见师师眸底盈盈的泪光,小乙哥一笑,连忙岔开了话,“正好趁着元旦,便也去这东京城中逛上一遭儿!姑娘可否为在下引路?”
师师便也笑了。实则这也是她的心愿呢。此时的汴京城中定然是最热闹的,她岂有不去逛逛的道理!
小乙哥径自取了箭袖入了屏风,片刻之后闪身出来时,已经是宛如玉树桃花儿一般的俊美少年郎。饶是师师,却也不由得一呆。
红着脸儿走上前去,师师帮着小乙哥束好腰间巴掌宽的腰带,越发显得小乙哥宽肩细腰,绝顶人才。
翠环捧了热茶进来,止不住啧啧而赞,“哎哟姑娘,快留了公子在院子里吧,这若是挂了牌子出去,恐要成了又一名上厅行首呢!”
师师也跟着笑,“可不!我刚刚儿也跟小乙哥说呢,这样的人才,真舍不得放了手去。”
小乙哥闪星一般的眸子望了师师,红着脸笑。
师师带了玉环和赵家嫂子,陪着小乙哥向外去。在箭袖之外,将那紫茸的大氅加在了小乙哥身上。抬眼看去,恰是满身的贵气。果然,纵然巷子里还有执刀的官差巡逻,却也只拣着那些衣着黯淡的人去看,反倒轻易便放过了小乙哥去。
小乙哥与师师相视一笑,各自心中却也各自怦通一跳。
为了方便小乙哥离开汴京,师师刻意避开了金明池、琼林苑这些游民与官差杂处的地儿,单带了小乙哥奔着北边的封丘门外而去。
只见得封丘门外一溜儿的大街,虽是寒冬,却是一派人头攒动。街两边成溜儿地高搭着彩棚,彩棚里铺陈着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等物,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更兼有舞场、歌馆的莲花大棚,扎着销金彩裙、头戴花冠的女伎各展才艺,引煞人来。
师师见着各样儿物件都是好奇,频频跟翠环要银子,赵家嫂子的身上转瞬就大包小裹地挂满了。小乙哥笑笑着相陪,没有一点不耐之色。
转头,一个货郎挑着琳琅的货担摇摆而来,身后跟了一二十个娃儿,眼馋着胆子上的各样玩意儿。
师师便也驻了足,瞅着货担上一个玉栅小球灯,满眼的放光。赵家嫂子便笑了,“姑娘你若喜欢,买了一个回去挂吧。上元节倒也不远了,也省得咱们自己再做。”
师师点头。货郎连忙从货担上取下小球灯,弓着身笑哈哈地递了过来,“多谢多谢,姑娘,五个钱一盏,您上元节用着吧,保准好看!”
师师点头,正兴匆匆想要接过灯来,翠环却从后面轻轻扯了下师师的衣袖,“姑娘,手里没有散钱了。”说着递上一块散碎银子,大约有一二两的样子。
那货郎却是一窘,“对不住了姑娘,小老儿刚刚出来贩货不久,手里还没卖得几个钱来,这银子,小老儿着实是换不开的啊……要不,这灯姑娘就拿去吧,待得下次有缘再见了,姑娘再赏几个钱也就是了。”
师师自然不好意思了,将碎银子直接与了货郎,“那便,不用换了吧,就用这些买这盏灯。”
却没想到那货郎也是个有骨气的,坚持不受。
旁下里,小乙哥从兜囊里掏出的,竟然赶巧着也没有散钱。小乙哥环顾了一圈儿,忽地笑了,扯住师师,“姑娘,不忙,且稍等。”
说着,小乙哥便向着彩棚间一个售鱼关扑的摊子走了过去,笑谓,“老哥,且来扑一场如何?”
那贩鱼的自然来了兴致,“一扑五文钱。”
小乙哥一乐,“要的便是这五文钱。俺用了这腰间的物件儿,单博你的五文钱,却不要你的鱼,如何?”说着,小乙哥从腰间抽出一管箫来。
那鱼贩看着这箫虽然不过是紫竹制成,却有个极是精致的穗子,心里想着倒可回去博自己娘子一笑,倒也允了,“好,客官先来!”
小乙哥接住鱼贩手里的六个铜钱,回头望了一眼大红的披风站在当街的师师,凝眸一笑,手里的铜钱儿便已经滴溜溜撒了出去,落在地上的瓦盆儿里转个不休。顷刻,六枚大钱儿落了定,皆是背面。那鱼贩哎哟一声,“纯浑!小哥,我就不信邪了我,你刚刚回头了,不算不算,再来博过!”
两个人这一呼喊,师师与翠环并赵家嫂子便也聚拢了来,翠环言说,“小乙哥是在与那鱼贩关扑呢!”
鱼贩显然是有耍赖之心,小乙哥却也不着恼,淡淡笑着盯住那鱼贩,“好,再来过!这一次你可休要再否了去。”
一旁凑来看热闹的众人也附和,“是啊是啊,再来一扑,可要守了规矩才是,否则你这贩鱼关扑的,谁还来理你?”
鱼贩讪讪地点头,“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方想着多博两个钱罢了,再来一扑,我定然守信了便是!”
小乙哥微微一笑,手腕轻抖,六个铜钱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齐刷刷滴溜溜地在瓦盆儿中转了一时,同时躺倒,又是六个背面!
众人齐声喝彩,“纯浑!又是一个纯浑!鱼老大你不用再博了的,纯浑定然是这位小哥赢了的!”
那鱼贩讪讪地,再不好耍赖,将瓦盆里拣出五个大钱儿来交到小乙哥手里,“小哥,果然手法不凡,在下服了你了!”
小乙哥握着钱,微微一笑,伸手便给了那货郎,遂将那玉栅小球灯递了给师师。师师接过小灯,面上早已红云一片,望着小乙哥的目光,如波流转。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乙哥向师师一抱拳,双眸闪闪地说,“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在下这便出城去了。若得他日相会,在下定然相报!”
师师心里一酸,遂垂下了头。
小乙哥深深凝望了一眼师师,便扯过从车马店买来的马匹,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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