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紧张备考的各位师兄妹相比,江蓝的无所事事就更显得突兀且茫然了。她甚至断了好几天的晨练,每天被生物钟准时叫醒,然后爬起来毫无目的的在山中晃一圈。很多练功旧地都被大群人占据,为了不遇见他们,江蓝专捡偏僻的小径四处闲逛。
刚开始春丫准备放弃比试,要和江蓝同进退,被江蓝喝止了。
“不比试我也会继续进步!”
江蓝翻动火堆上的鲈鱼,苦笑出声。是在进步,只不过不是功夫而是这门手艺。前两天老是烤焦,今天终于拿准了火候。
去晓剑峰找过连岳两次,看见他兴致高涨的和赵停云在过招。虽然大师兄已经手下留情,但连岳还是被教训的不轻。见他这样有积极性,江蓝就不再去了,不想自己的心情干扰到连岳。
江蓝正准备享用大餐,忽然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靠近自己。
原来是只野狐!像它这样胆大的小东西可不常见。
狐狸紧盯着江蓝手中的烤鱼,痴馋的样子就像它从未闻到肉味一样。江蓝拽下一只鱼,扔到对面的草茬前。显然这只狐狸对人没有一点防范,它立刻蹦跳着走了过来。等它出了草丛,江蓝才发现,原来它是残障人士,右前爪少了一只,难怪会如此瘦弱难看——肚子深深的陷了下去,像骨头架上随便搭了张晒久了的皮,露出里面一根根的肋骨,毛灰一块白一块,有的地方还脱落了一些,乍一看像一只得了牛皮癣的野狗。
“也许你应该是只狗,后来不知道怎么投错了胎,就成现在这样了,变的狗都不如!”江蓝向野狐嘲笑道。
野狐瞧了她一眼,低头去拽剩下的一截尾巴。吃完了,就坐在地上低头舔它仅有的一只前爪。一点不垂涎江蓝手中的半截鲈鱼。
“真可怜!你跟我一样,都是异类!很容易满足!”
狐狸竖起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掉头蹿进了草丛。
见江蓝发现自己,赵停云有些微尴尬:“对不起,师妹,我并非故意偷听你说话。”
江蓝向他一笑,招手说来尝尝我的手艺。
等赵停云啃了一口,江蓝才想起那只鱼是自己吃剩的。
“呃,大师兄,怎么这么巧。我以为躲在这里谁都找不到我呢。”
赵停云解释说他也喜欢僻静安宁的地方,刚才他在后边山坳里练剑,然后闻见香味顺着味道一路寻过来的。
赵停云吃完手中鲈鱼,转身看身边无聊拨弄篝火的江蓝。
阴雨多日的天气,今天难得放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副秀美的侧影。乌墨长发全部梳向了另一侧,露出修长而细腻的脖颈。向来知道她的肤色白净,但这样近的距离,却是第一次。额头面颊上有细细的绒毛,像她青涩的年龄一样,美好中透出少年特有的浮躁与不安。
赵停云想起自己少年时的誓言,当时也曾想过,也许自己会为一个人女人心动,不过未曾料到要先去尝试喜欢一个丫头。
江蓝年纪尚小,眉目间还有未褪的稚气,虽然丽质天成,但与青师妹的明艳相比,还略有逊色。不过她言笑晏晏之中,一派自然风度,自有吸引人之处。
想起她刚才对野狐说的那番话,他不禁失笑。哪里会有人把自己比作牲畜,还是一只那般落魄的东西。
“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异类?就因为比试的名单里没有你吗?”赵停云放低声音柔问。
“没有!”江蓝立刻否认,她只是觉得离群而已,但那是无法也不能让人置信的理由:“我是说,并不全是!”
“没关系的!”赵停云这句话没有多少安慰的意思,谁都要自己趟过人生中的暗礁激流,就像他走过自己的童年一样:“一生顺遂之人,毕竟太少。失落得意,谁都需慢慢来过。”性急如何能成大事?
“师兄这话很是深奥呀!听你口气,却是十分不如意?”其实关于赵停云的身世,她也听过些许,不过一直不甚清楚,如今正好问上一问。
“我小的时候,没有父亲。母亲一直苦等父亲来接他,可是直到我上山,她都没等到。”赵停云望着远处艳阳下的树影,努力回忆那段已经被尘封的往事:“邻居亲戚们都叫我野种,从来不承认我母亲以寡妇自居,说她配不上这个词。”
“对不起!”
“傻瓜,如果师兄不经历这些,就永不能成长!”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越逆境越英勇,坎坷的过去不仅没有弯曲此人的心性,反而把他打磨的更见圆润、与世故!
“嗯,我要向师兄学习,不管遇见何种挫折,都要坚守自己的本心!”
“这就对了!”
赵停云望着面前灿然微笑的师妹,在封作县主之前,她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女,难得保持如此赤子之心。脸上微微一湿,赵停云抬头一看天空,红日早就失了踪迹,天空慢慢聚拢起大片乌云。
才晴了一日,居然又要下雨!
“前面有个草棚,过去避避!”
赵停云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拉着江蓝往坡上跑去。
雨势并不算大,但一路过去,头发与肩膀已经湿了大半。路上不少地方都是泥泞一片,稀泥糊满了脚面。
棚子里堆放着草垛,满满托托一下。两人挤在一角,见雨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继续闲聊说话。
江蓝这才清楚知道赵停云的身世。他母亲与人私定终身,然后生了他。他的生父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就离开了赵停云的母亲。但命运似乎觉得还没有捉弄够他,他与母亲搬来梁国的路上,遭遇了一群山贼,赵停云的母亲当场身死。
“如果不是师父及时赶到,恐怕我也凶多吉少。那群匪徒十分凶恶,那几年做了不少恶事。不过天理昭昭,最后他们也没有好下场。”
“也不过就是十年的光景,以前梁国也是如此混乱?我以为我们大梁的治安不错!像信京和苏阳这里,都很安宁呢。”
江蓝天真的想法惹得赵停云发笑,并非是嘲笑,而是觉得温暖,她是这样一个从未遇见过阴暗的豆蔻少女:“苏阳乃是我记忆中,最宁静的所在!”真希望它能永远如此。
“当然,有我们铁剑门坐镇,宵小怎敢来此地捣乱!”江蓝伸手接雨,懊恼道:“这雨下个没完没了了,从去年冬天就陆陆续续没怎么停过。人都跟着很不舒服!”
赵停云拉回她的手,说小心着凉!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下身体,挡住由北而来的阵阵寒风。
两人从童年聊到喜好,从江湖传奇又说到习艺甘苦,话题换了又换,雨势还是没有变下的趋势。
“看来只能冒雨回去了。”本来就暗沉的天色,到了傍晚更显昏黑了。
赵停云拿起聊天时顺便制作的茅草斗笠,给江蓝戴好,然后两人相携离开了南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