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蓝知道自己这次得罪了连岳,不过眼下走一步是一步。先回了白鹭山再从长计议。
江蓝先是还了贷款——借春丫的三两多银子。
虽然江明道让管事给过她一点钱,但那真的是一点钱。如果是江大小姐,那大概够她买完这个月的胭脂水粉,还能多出几十钱做别用。
可是江蓝一顿明月楼,就吃掉了一半。
正当她准备勤俭节流时,春丫居然主动露富说她有二十两银钱呢,可以借给江蓝先用着。江蓝刚开始怎么都不肯拿,但春丫一句你到了白鹭山还我,你在白鹭山不是有一百多两存银嘛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这也是她着急去白鹭山的最初缘由。
五百里地放在过去的确是段充满叵测的遥远距离,但在江蓝眼里不过是闭上眼假寐个把钟头的事,顶多横跨一个市而已。
于是,当春丫一叠声说我们没单独走过这条路,这条路不像去苏杭商队特别多,中间还要过好几段靠着山坡修建的山道,路上只有两处小镇等等之类的话时,她一概用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挡回去。
在她眼里,自从自己到了这,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有了钱,就算买不到马,至少也能选两匹上好的大骡子。如果觉得整天骑着骡背上会太腻味的话,还可以再购置一个牛车,当然牛车速度可能跟不上骡子。为了速度一致,可能直接买个骡车更好些。
江蓝认真地盘算着,压下心中微微地不舍。
不管怎么样,这里总是自己最初一段回忆。也许以后不论自己何时何地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追溯起来,都会有印记。江府并非真的让她呆不下去,只是当以前很多很多浅浅的失落在夜里浮现在心中的时候,自己都会无比清楚地知晓,假如自己不曾来过,江蓝就不会属于这里。
这样想,离去也就不再令人难以决断。
好长一段时间,不时听见府里的下人谈论东市教场的事,自然而然会提到她。大家把她传的神乎其神,说她怎么怎么面如冠玉,谈吐自若,用了数十种方法解答了穆尔泰部使者的问题。有时候江蓝站在旁边听的太入神直接站住了,洒扫的婆妇们还会用很可惜的眼神对她说:小姐,你真不该那天去别的地方,这么一个盛会你平白错过了机会。
江蓝那天回来撞见江系云,生怕被查问出端倪,干脆回去装作定制的首饰不合心意,站在门口和春丫发了一牢骚,然后硬生生把两件还不错的东西砸了。从那个角度,正好能让外头的低等丫头看见。
于是大家更相信了,还深入地理解了多年不见后脾气变得温和又活泼的小姑娘今天难得发火的根本缘故:错过了东市的热闹!所以迁怒在可怜的死物上。
一连半月江蓝都没有怎么出去,将军见了十分高兴,觉得江蓝还是很知道些规矩的。总算没白糟蹋自己的心意,他这样也好自处了。他本来就喜欢像妻女那样温文婉雅的女子,当然,这个妻女是指李氏母女。他对于江蓝的放任,其实不过是担心自己约束她多了,李氏会觉得他心向着江蓝而已。
江蓝却不太了解这其中的曲折,十分慎重其事地对待自己异时空的第一次人生抉择,唯恐其胎死腹中。
上次赏的如意,她左右思量还是准备带出去。这东西典当不了,因为有特别的印记,连她外行人也能看出端倪,更别指望瞒得了典当行的熟手了。藏在江府也不妥当,等她走了,府里为了找出她,肯定要到她房间搜查一番,一露出玉如意,事情就漏了馅。
春丫偷偷出去了几次,在城门口的铺子里先买好了牛车,约定寄放一段时间然后来取。掌柜听了一概应承,一贯客人来他们店里都是租用牛车,很少有大手笔买牛买车的。
店家这一等就是小十天。
终于在一个淡淡薄雾的早晨,看见了上回来买牛车的顾客。
春丫给了张姓掌柜一吊钱说:“谢谢大掌柜了,这牛养的这么壮实,我们路上也能走的快些。”
掌柜笑眯眯的说客官您真是过奖过奖,这钱老小子就生受了。说着接过,利落的塞进了怀里。听见二人问路,回答地更加殷勤了:“去苏阳么,顺着这外头的官道一直往西走,中间只有一条路岔向南边的苏杭,客官只要在路口那里北转就行了,北边那条路一直走下去,往东赶个六七天大约就到了。”
江蓝沉吟一会,觉得依江明道对自己的态度,发现自己离家出走不会怎么大动干戈才是,何况她又留了书说清是去白鹭山的。
当下决定不再绕路,直往白鹭山都得六七天,那再绕一圈都要什么时候了。十月底了,这里的天气寒的早,路上玩玩就算了,苏州杭州就来年再去吧。到了这里后,什么都没有,就是闲散时间多。
两人在一家有担保的店里雇了个看上去实诚忠厚的四十来岁信京城外的农户做车把式,集市又绕了一圈,采办了些衣物与零食放在牛车上。
“阿大,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吧。日头不早了,都一人高了,再不走迟了!”
江蓝迷恋过某部武侠剧里的配角,一直觉得那兄弟三人很有型,连带“阿大”,“阿二”,“阿三”这三个有点弱智的名字都被演绎出不一般的味道。今天自己索性就做了那个俊逸忠诚的“阿大”。
“阿二”春丫话里有话,提醒江蓝她们这是逃家,这里耽搁的越久就越危险。
江蓝掰着指头:“衣服,全了;零嘴,买了;鞋,有了;洗漱的用具,买了……咦,我怎么总觉得少了一样特别重要的?”手伸到袖口里摸出一张纸一看,高声叫道:“回头!回头!去六韬巷子,忘了买书了!”
等她挑好了几本游记杂文,太阳已升到一竿子了。
春丫“阿大!阿大!”催了又催,江蓝才意犹未尽地爬上牛车:“出发!”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寡言地跟着两个少年郎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转来转去的老农,精神抖擞地大喝一声:“驾!”,一抖手里的拇指粗的赶牛棍,往牛腹上轻轻一敲,牛车咕噜噜往永定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