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顶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依旧是那紫色的唇,外翻的死鱼眼,面无表情齐声道,“陨若使,这次真乃我二人失职,才让你迷了路走到这魔宫之外。魔尊看重您这位贵客,此刻故遣我二人来接您回去,魔尊想与你当面谈谈。”
这两颜色也贼会说话了。一席漂亮话,先是给我了一大大的台阶下,再漂亮一回击,教我哑口无言,只得起身欲跟着他们走。
“梵音公子,陨若赴宴去了。那您……”
梵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冷。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走,却不再和我说话。
一黑一白两颜色对着他,恭恭敬敬做了个礼,又是异口同声道,“尊上不妨与我等一同前去,魔尊定也欣于见到尊上。”
一黑一白说完,梵音一派冷漠,不做应答,却是目光深深地觎了我一眼。
半晌之久,他才不冷不热说了一句,“也无妨。”
于是四道影子便穿梭在这夜空中,往那魔宫飞去。
回了魔宫,有了黑白颜色的引路,我便没了迷路的顾虑。梵音跟在我三人之后,低调得很。
入了魔宫,走过那我曾经迷失的小道,在黑白颜色的引见下,我终是到达了宴客厅。
远远的,便听见阵阵喧哗,大抵是六界来客之间的寒暄。我与梵音步入了宴客厅,黑白双煞那两张棺材脸已经自发隐遁了。
我二人一入那宴客厅,不知何故,大厅内忽然静默了一阵,委实诡异。
片刻,忽有一神出面,打破那寂静。
“陨若!”我一听这声音,浑身一个哆嗦,朝着那唤我的人望去——可不是吗?那个玉树临风、言笑晏晏瞅着我的,可不就是我那神界的极品祸水主人神君老儿!
“见过神君。”我身边那人居然微微低头,作揖,道了一声。
神君见了梵音,只是含着笑,点头道,“陨若你办事果然麻利呀!”
我一阵心虚,低着头支吾着,本想开口喊他一声“老头儿”,却怎也没好意思喊出来。
“是尊上!果然是尊上!”我三人间的氛围教另一道声音打断。
此话一出,宴客厅忽又恢复了一片喧哗,吵吵嚷嚷的,不断有人涌上来,将梵音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只知梵音在魔界很是有名,倒不知他是这般受待见。
“尊上失踪了数千年,今日何以出现了?”说话的是一个梳了三根黄毛的妖怪。
“尊上与魔尊情同兄弟,此番魔尊万年寿辰,尊上定然是会出来露脸的。”
“尊上我可想你了,这几千年来,你究竟去哪了!众位受你恩惠的想报答却都不得……”这回说话的,好像是那妖界的宫格使之一。
宾客们七嘴八舌,问题大多离不了梵音失踪上千年,所去之地,所做之事。
我在心中暗暗哼唧了一声,你们那尊上,数千年都被封印在那啥“桃花一吟”中呢!
趁着梵音教众人缠住的空子,我回身,先是对着神君老儿恭敬一鞠躬——那人间不是有一说法,负荆请罪么?我此番确实负了神君老儿的嘱托,自然应该软下面子来。
“神君老儿,其实我这次还未有将那……”
我的话,又教人给打断了。
这魔界倒真是和我有仇了,我每回发话,必然都被人搅和断去。
“师兄!真真是你!”一声女子的娇喝,在这宴客厅中显得特别突兀。但这女子声音却像银铃般悦耳,好听动人。
人群中退了一个道。一个女子信步而出。
那女子往梵音身边站定,探手便扯住那紫色衣袖,仰着脸对上梵音。
我止了和神君老儿的话,细细端详那女子。
娥眉水眸樱桃嘴,肤白手柔肌光滑,着实是个美人胚子。一袭紫绡荷纹裙,裹出婀娜身段。我摩挲摩挲下巴,真心觉得,这两人很是般配。
“神君老儿,这女子是何人?倒与梵音公子配得很呐。”我问神君老儿。
梵音低头看那女子,翠绿色的眼瞳好不温柔。
嗯,想来梵音那不愿告诉我的风月情事,八九分是与这女子有关了。
“陨若,许久未见,你第一句话竟是向我打听别人的消息。我委实伤心,伤心得很呐。”神君老儿一脸受伤的模样,只可惜他那调调,实在和“伤心”二字沾不着边。
“老头儿,你这贫嘴的习惯还是千年如一日啊。”我颇是无奈。
“那小女娃是梵音的小师妹姑苏杏。听说打入了师门后,就对那梵音黏糊得很。”
“师妹?师门?”我心下倒是又生出几分好奇,“这梵音师承何处?”
神君老儿突然住了嘴,神色奸诈地朝我眨了个眼。
我把头一转,这才发现,原来那头“认兄记”已然演到了高潮处。
那小师妹姑苏杏已经扑进了梵音怀中,泣不成声,只懂一个劲儿叫着“师兄师兄”。
我眯了眯眼,心里头写着小本子:这梵音和他这小师妹,定定不只是师兄妹这般简单的关系!
神君老儿拍了拍我的肩,还是一脸奸角儿的模样。
我不解,甚至一度怀疑神君老儿是否今日出门时撞着了眼皮,否则现在怎一直抽个不停?
“老头儿,你当真犯疯癫了?”
“去去去,说的这叫什么话!”神君老儿故作一脸嫌恶我的表情挥挥手,却不到须臾,又凑过他那颗脑袋,眼角眉梢愈发邪肆,“我的好陨若呐,你这身装扮……还真真不差。方才一进来,我只顾着看热闹,倒是忘了询问你一番。怎的好好的女子不做,要易作男儿身?”
我顿时无言,腹诽道,还不是梵音那浑人作的鬼!
我才想和神君老儿多念叨几句,黑白双煞又忽然冒出,两张一模一样的棺材脸摆在我眼前,堪堪把我吓着。
“陨若使,魔尊有请。”不冷不热,无甚起伏,这一黑一白俩颜色果然如两木桩般了无情趣。
他们一番话,倒让我发觉,这宴客厅虽是热闹,但却独独不见魔尊九婴。
神君老儿听黑白颜色的话,面上一凛,竟肃然道,“陨若,你未将我交待的事办妥?”
哎,我给抓了个正着!
“神君老儿,真真对不住,这……这突然冒出个桃华小妖,就将一切打乱了。”我心里不由狠狠腹诽了桃华一把。
“桃华?!”神君似有些诧异,又暗自喃喃,“她怎也来蹚这浑水了……”
我朝着神君老儿歉意一笑,就欲跟着那黑白颜色去见魔尊。
我琢磨着和魔尊的这会面,定是免不了的——就冲他在桃林中杀我时那股狠劲。既然结果相同,我又何苦挣扎,痛了自个?且这神君老儿在我边上,知了九婴邀我会面,九婴理当卖神君老儿一个面子,不能将我如何,否则定会失了他魔尊的身份和魔界的名声。
“哎……陨若啊……你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我已走出几步远,却听见神君颇有深意的自语,一时忍不住,便回了个头。
却只见原本被众人包围的梵音走到了神君老儿身旁,两人似乎甚是严肃地攀谈着。
我不再将那话放心上,便只跟着一黑一白出了宴客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