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心底眼儿说实话,对于神君老儿将我贬入冥界一事,我是颇有微词的。
当神君老儿就着众神的面宣读对我的判罚时,他那张保养得如同弱冠之龄男子的俊俏脸庞让我倏地心生惆怅,却也只敢在心底轻轻啐上一口,祸水!生得好看的男人都是祸水!生得好看的老男人便是那祸水中的极品祸水!
却不料,当我包袱款款收拾完毕,到达那冥界之后,眼前的景象倒是让我不再恼了。
首先,还得说说这冥界。和其他五界一般,冥界也有四个风位,上下左右,分别被分作四个宫格——青龙、朱雀、玄武、白虎。而不才在下正是神使鬼差成了这上风位的朱雀宫格使。据说驻守冥界另外三个风位的宫格使,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儿。
自然,虽是遭了贬谪,但我陨若在这冥界,也算是只有头有脸的凤凰。
先前说的那番令我不再恼怒的景象,便是神君老儿为我安排的居所。
我坚决称那居所作府邸。府邸二字,总能衬得那住着的人有那么几分雅味儿。
且说我这府邸唤涅槃宫,悬于百丈高的虚尘之上,颇有神界众神宫阁浮于九天之上的姿态模样。涅槃宫的出口处连着的是座桥,唤曰念桥。此桥是以人界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女子思念情郎时所落的炙热无比的相思之泪筑成,桥身是透明的水色,水澹若生烟。当人走在念桥之上,那相思之泪就如深埋地底的温水,会升腾起袅袅烟雾,飘渺虚幻,却甚是柔美婉转。念桥从涅槃宫出口斜行而下,盘旋蜿蜒着,跨百丈之高,连结至冥界的寸土之地。在念桥尽头几丈之外,是一口池子,空灵清澈得很,在冥界这等污浊之气甚重的地方实属罕有。
人界有诗曰,一折青山一扇屏,一湾碧水一条琴。到了我这地儿,却只怕就变作一浮宫一念桥,一清池一凤凰。如此看来,神君老儿待我倒也不薄。
然,最让我宽慰的是,在这冥界之中,不如在神界那般拘束,凡事都要教那天规给绑着手脚。冥界这地儿龙神混杂,三教九流皆聚之,加之我这凤凰性本贪图自在,稍有慵懒惰性,想必定能在冥界混他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境地罢。
思及此,我顿感神君老儿的俊颜不若先前那般扎眼可恨了。
这是五千年前我刚到冥界时的想头。上弦也约莫就是在那之后出现的。
我正式入住涅槃宫不到三日尔尔,不知怎的这消息竟传遍了冥界。于是便有了如下鬼谣。
神界下来一凤凰,性归属火唤陨若。为鸟稍稍有愚钝,适合坑蒙拐骗之。入其门下便宜多,如那鲤鱼越龙门。一翻身价百倍涨,从此冥界乐逍遥。
呸呸呸,这些个小鬼们,莫不是活腻了?竟敢如此造谣我?啥叫为鸟?这些个没见识的庸人们!长着毛的她就是只鸟吗?!不!她也可能是只凤凰!!!
再说了——稍稍愚钝?诚然我并不这样认为自己,却恍然想起过去在神界时神君老儿总是时不时嘲笑我浑浑沌沌,迷迷糊糊。
这谣言委实让我有些恼怒,但有道阴阳两极,相生相克。物极了,必反。谣言在伤害了我身为一只凤凰的尊严的同时,也引来了无数小鬼们的倾慕,集体围在我那涅槃宫下,高喊着劳什子“拜师学艺”。
结果便是那之后的接连数日,涅槃宫下总教鬼影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躲在涅槃宫最高的阁楼之上,探着我的凤凰脑袋偷偷瞧那黑压压的鬼群,闲适地磕着瓜子。
涅槃宫拔地百丈而起,这些鬼儿们本是可以直接飘然而上的。奈何这念桥是人间女子的炽情血泪所化,那充满真心思念所散发出的炙热,却不是一般小鬼可以承受得了的。这一事实让我心中委实觉得神君老儿英明无比!为我安了这样一个住处——他那张俊俏脸蛋儿在那刻忽让我觉得甚是迷人了。
然而这些鬼儿们太过有恒心,锲而不舍,未曾因这念桥而放弃这种强势的围观。
人界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时,无须再忍。况且我乃区区一只小凤凰,憋屈了十几日左右,我终是忍无可忍撂下了狠话。
神鸟凤凰陨若,只收一徒。任谁可以踏上这念桥徒步行至涅槃宫,对陨若行得三跪九叩之大礼,即为陨若之徒。无能力者,则速速离去是也。
我心知是我苛刻了。冥界之中,除去那其余三位风位宫格使,怕是没几只鬼能上得了这念桥,顶得住那相思泪的炙热的。
然,我那时忘了,自己并不是仙界那位知晓天地万事的百晓仙君。我的心知,并不就是事实。
还真有那上了念桥的,而且一来便是三个。
其中两个,是循着我话儿,规规矩矩从念桥踱步至涅槃宫的。而有一个,则甚是桀骜不驯,竟打我涅槃宫的窗户处潜入,实在扰民啊。
守着规矩的,皆是九天玄女座下的童仆。一曰金凤仙女,二唤青鸾童子。
而那甚是妖孽无良的混人,自是上弦了。
说到这九天玄女,不得不先再啰唆一把。此神,乃是神界地位仅次于神君老儿的大人物。以往在神界,我每每见了九天玄女,总归是要有礼唤她一声九天娘娘的。
听说九天玄女和神君老儿一般年龄。而从我与她数次的照面中,我心中了悟出一个真真的理儿:这神界中众神们的皮相都是些骗凤凰的物件。月下老头白发苍苍,髭须满面,然他的年龄却仍不到九天玄女和神君老儿的零头,这委实令神窘迫。我只道万幸当初跟了神君老儿而非月下老头,否则他日我与月下老头一般未老先衰,岂不悲哉!
我虽是只胸无大志的小凤凰,但也不至于连体面的皮相都不屑。
而那日金凤青鸾二仙拜访我的个中原委是何,我也不甚清楚。只晓那日二仙同时至于,与我寒暄了一番,便又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去了。五千多年前的旧事,年代久远,忘了也不稀罕,只是打那之后,那二仙倒像是让我给下了咒,隔三差五总会来我这涅槃宫串串门。
但关于那日上弦的一切,我倒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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