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几日前谛听的那份情报,我便决定今日再度下凡,一探那凤棺真伪,寻个究竟。
临行前,我找上弦讨了一壶他珍藏的桃花罪,捎带进一仙家匣子中,便往凡界去了。
根据谛听给我的消息,这口打不开的棺材此时正放在大内禁宫之中,也就是现今的皇帝老子住的皇宫中。若是凡人,要入皇宫自是艰险重重,但若是有法术的我,则如入无人之地般容易。
不多时,我便来到了皇宫之内。
先前我到那九王爷府邸,已然是觉着金碧辉煌,华美无比,然和这皇宫一比,九王爷府邸不过是冰山一角,小巫见大巫了。
皇宫很是广阔,然我偏偏又是个不识路的痴儿,寻不得路也是正常。且我竟忘了朝谛听问清那凤棺所在之地,委实糊涂呐。
我似抹游魂般无头绪地在皇宫中胡乱走动着,不出意料再度迷失了路。
我左拐右拐,绕着绕着绕进了一处隔开的别院之中。
说来也怪,皇宫这么个华丽金贵的地方,也和那九王爷府一样,辟了这么一处别致雅苑。这别院入口雕刻着“念竹垸”三个大字,往内走去,小径曲幽,小道两边佳木繁荫,奇花闪灼。再往前走个十来步,一色的水磨石墙,石墙之后一座竹苑,四周栽满青竹,葱茏繁茂。
我心思一动,寻思着这凤棺该不会给放这么个雅致地儿了吧?
有道是最危险之境亦是最安全之地,凤棺极可能便放置在这竹苑中。
我打定主意,捏了隐身诀后便潜进那竹苑中。
竹苑里的陈设很是简单。文房四宝,书画丹青,不外如是。一张床榻,一叠锦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更遑逞我心心念念的凤棺了。
我恹恹然。
我正想离开这间竹苑,却在转身时不小心扫落了文案上的一卷画轴。
卷轴掉落,在青石板上徐徐铺展开来。
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便这样入了我的眼——十七八岁的公子模样,一袭白衣,衣袂飘飘,生得斯斯文文,唇红齿白,很符合人界书生的标准模子。
只是……怎我越看这画中人,越觉得他像极了……
忽而一阵脚步声响起,逐渐往这竹苑靠近。我一时急了,也没顾得捡起那画,便闪身躲上了房梁去。
伴着脚步声来的,还有交谈的声音。
那其中一人道,声音有些怪异的尖细,“殿下,您若是还执意不择妃,只怕这事儿没个完呐……别说是皇上那里难交代了,便是那些个殿下们,定也要继续嚼舌根子了!大殿下若抓着您这个把柄不放,到时麻烦事可就又作堆往您这靠了……”
“无妨。我素来对权位之争不上心。对女人……比对皇位还不上心些。”另一人道,声音淡淡,很是沉稳。
嗯,便只是听这声音,我就对那尖细嗓子的无甚好感。
门教人缓缓推开了。
就听那奸细嗓子的仍不停念念叨叨着,“哎呦我的小祖宗殿下呦!您那……您那根本是脑子糊涂了!小时候记着的事都是没个准的……您怎么……就忒死心眼儿呢?您现在,就该赶快找个妃子,然后……”
我在房梁之上,只看得见进来那二人的头顶,看不见面容。那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一身玄袍,另一个着宦官服装,这二人的身份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小太监犹在絮絮叨叨着,却听得那主子突然一声咆哮,完全失了方才沉稳的水准去,“是谁动了我的画!!!”
就见那一身玄袍的男子三步做两步,冲上前去,捡起那不小心被我扫落的卷轴,一副心疼珍惜的模样,仔细翻查了几回,确认妥当了,才松了口气。
半晌,玄袍男子又转过身子,对小太监道,“以后要严加把守念竹垸,切莫让那些闲杂人等进来!若是这里的东西出了差错……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小太监一哆嗦,颤颤悠悠道,“小的知道了。殿下您素来最宝贝这里的一切,我怎么敢出一点差池呢?”
我在房顶上唏嘘着,好一个恶主欺奴呀!
“嗯。你先退下吧。”男子扬手一挥,小太监便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我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继续做个梁上君子,原因无他,就只是……
——那画中人,生得真真像一个人。
玄袍男子待小太监告退后,将那卷轴摊开,置于文案之上,伸出食指,细细摩挲过画中人的脸颊。
动作甚是轻柔缓慢,活似那画纸会一刮即破似的。
“你啊你啊……你究竟在哪儿呢……当初连个姓名都不曾留给我……便这样走了……”玄袍男子对着画中人兀自低语起来。
我仍是只能瞅见他的脑袋,看不清他的神色。
“十年前你夺了我的心,竟是不留只言片语便走了,把我留在九叔的府上……我时时刻刻念着你,记挂着你,我尽心钻研这书画丹青,只为描摹你的模样……我为你种满青竹,又将这地取名作‘念竹’……念竹念竹,念的便是你啊……十年了……为何我便是忘不去你当年的风华……七岁的记忆,我竟能记着如此之久……”
我听着玄袍男子的话,心下立马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这人……定是……
“为何过了十年,我竟还是忘不了当日的那个吻呢……”玄袍男子尤自说着,竟将那卷轴收起,抱入怀中,紧紧的。
许久许久,都不曾放开。
我顿时窘迫了。
不错,这个玄袍男子,正是我十日前调戏的那个人界小鬼头兼皇室二殿下音胤——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十日前的事,在人间,已过了十年。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神仙们老爱念叨的一句话,今日看来,果然不假。我当日种下了这么个孽因,如今得了报应,竟让这好好的一男子朝思暮想了十年之久,甚至不好女色,已然有了成为断袖的迹象,这让我情何以堪呐!
——音胤那小鬼头怀中卷轴上所画之人,便是十年前我易容的男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