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了人界,却不是往冥界走,而是往一个我许久不曾涉足的地方去了。
神界。
我虽是血契妖凰,却是只被贬谪的凤凰。按理来说,这神界,我是不该也不能来的,但此番为了某件事,我却不得不顶着天大的罪名,偷偷潜入神界。
好在神君老儿当初道义,虽贬我下冥界却未剔去我的仙骨,使我身上之气依旧是仙气,混入神界也不至于令人觉察或是起疑。
神界的这路,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变身诀一使,化作只小小飞蝇,一路避过那些巡逻的侍卫,不多久我便到了目的地——月老祠。
月老祠位于神界最北端,红漆大门,石狮在侧,门匾是九天玄女娘娘亲笔所提的“月老祠”三个大字。往内入,便是正厅,专侍接待宾客。东面为月老寝房,西面则是红娘兼月下老头童仆单欢的寝室和一间空置的厢房。正厅后是狭窄的穿堂,过了穿堂,便是月老牵红线办正事的地方了,名唤红线馆。
何以我会如此熟悉月老府邸的一切境况?自然是因为我与月下老头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当初我在神界的那些日子,除去和重明下凡游玩,最常做的,便是跟着月下老头游历人界,听听那小曲戏剧,明明那百般情理,学学那人间世态,好不欢乐怡然。故关于月下老头的一切,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一路飞至月老府邸,飞过那穿堂,飞至那红线馆前,左右张望一番,确定了无人后,我方才变回人形。
许久不曾来月下老头这儿窜门子,这红线馆的粉饰也无甚太大的变化。刚才一路飞来,并无见着月下老头,想来定是又到哪位仙家府邸讨些茶水唠嗑了。
我端详了红线馆一会儿,不禁回忆起过往种种,顿时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苍凉之感。
我正欲踏入红线馆中,却听得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心下生出警觉来,却已来不及行变幻之术,红线馆中走出一个唇红齿白,身形矮小的童子来。
那小童子见了我,倒无惊慌之色,只是微微一怔,然后不愠不火道,“敢问来者何人?怎会走至这红线馆?”
这小童子,在我被贬谪之前,未曾见过他,想来当是我被贬后月下老头新纳入门的吧。尤记得之前,侍候月下老头的只有单欢一人。
“你……可是月老新收的小童?怎么我不曾见过你?虽然,我未来拜访过月下……月老也有些许年头了。”我见这小童一脸憨厚,有几分神游天外的神色,倒也不急,盘问起他来。
“您是月老的旧识?”那小童听我如此说,微笑问道。
“呵呵,旧识不敢称,狐朋狗友倒算得上。不过……按辈分算月老儿可是我的长辈呢。”我调侃着,“你是何时来月老府做事的?”
那小童不卑不亢,回答我道,“我名唤双喜,来这儿不足千年。”
“双喜?”我摸摸自个儿的下巴,怎么忒像个女娃儿的名字?饶是这样想,我嘴上却说,“这倒是和你单欢师姐的名字称得很呐。”
双喜小童把头一点,有着几分迷糊样,彷佛刚刚酣睡醒来一般。
我眼珠骨碌骨碌直转,心中顿时有了个好主意。
见这双喜一脸迷茫,想来精明不到哪去,我故作友善一笑,道,“双喜小仙倌,今日登门拜访,却不见月老其人,你可知他此刻身在何方?”
“约莫……是去拜谒五彩仙君了吧。”双喜小童斟酌了片刻,才回答我。
——我就知道,这个不务正业的月下老头啊,果然是找人唠嗑蹭茶水去了……
“可否请小仙倌帮我一个小忙?”我打起腔调来。
“自然。请说请说。”那小仙童有几分受宠若惊,无比羞赧。
“我今日特地带了一壶月老儿喜爱的桃花罪想与他共酌,就不知可否劳烦仙童为我请他一请?”
小仙童抱拳,道,“自是可以。不知……不知大仙是何仙号?”
我沉吟片刻,自然是不能报上血契妖凰的名号,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偷上神界么?若只有月下老头一人,倒不怕他的告发,不过我与那五彩仙君并无太多交情,难免不得不多留出一个心眼儿。
“你只告诉他故人来访,但求桃花一醉即可。”月下老头偏好这一口,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六界之酒,尤以桃花罪为他的最爱,更是独我一人知晓。所以在离开冥界前,我特地找上弦讨了一壶桃花罪,为的,就是孝敬孝敬月下老头。
那小童垂眉敛目,恭敬道,“我这便去。还请仙家先行至前厅就坐。”
我跟着小童到了前厅,他沏了壶茶水给我,礼数做尽,方才离去。
待双喜仙童走远了,我忙折了回去,步入那红线馆中。
我自不是第一次进这红线馆,只不过之前几次,都是月下老头领着我进来的。
从外头看来,红线馆看似不过是小小厅堂一座,但实则,内里是一片无垠的空间,六界生灵的姻缘红线全系在这一房之内。而一房又分为六个区位,即代表六界。
红线馆中,只见无数多红线缠绕交错,构成一张张巨大的红色蜘蛛网。踏入其中,放眼望去漫天遍地的红色,丝线交缠,密集交织,却不会生出头昏眼花之感。
我找到神界区,寻觅了一会,找到属于重明的红线,将它缠绕与我的小指之上。红线发出金光,金光所现,构成重明两字。
我再翻身一跃,至那人界区,费了片刻功夫,才寻到秦卿的红线。依样画葫芦,将它缠绕于小指之上,金光再现,映出秦卿二字。
——不错,在那****见了重明秦卿后,心中便下了这样一个决定。他二人本是有缘无分且不可能成事的一对儿,但我愿上这九天神界,为重明系红线,搭姻缘。纵然冒犯,有悖伦常,但为了重明,我顾不得许多。
重明,是神界真心待我好的人。为了她,我是可以付出的。
我将重明、秦卿的红线缠绕于一起,按照月下老头曾经教我的法子和咒语,将两条红线系起,再念动咒语。
便只见金光乍现,两条红线笼罩在淡淡的橘色光芒之中,原本系着的线头,在朦胧的光彩中逐渐融为一体,最后化作一条红线。
金光散尽之时,正是红线合二为一之时。
——大功告成!!!我暗暗抹去额角因紧张而沁出的冷汗,心下长吁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无意扫过神界区的某一角,眼尖地瞅见“陨若”二字。
——那是属于我,陨若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