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人界。
我琢磨着重明定会来找秦卿,不过是时日问题,若想寻得重明,我唯有此等下策——等。
等重明来见秦卿。等到那一日……然后……
掳走重明。将她扔下断偶台。
若是忘情,能换得重明不死,很是值得。听闻九天玄女娘娘对重明从天牢出逃一事震怒无比,原先只盘算剔了重明仙骨,将那姘头处死即是,如今却因着重明出逃之事,将判罚改为处死重明,令其魂飞魄散,而将姘头打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受地狱之海的煎熬与折磨。
九天玄女这一招,杀鸡儆猴,做得委实过大了,但其效用估计很是显著。若重明与秦卿当真落得这个下场,万年之内,怕是再无仙家敢做出暗渡陈仓之事。
好在这神界还有个人情味甚重的神君老儿。九天玄女虽痛下杀手,但神君老儿却也挺身而出,拿出神怀慈悲之心那套论调,最终说服最神,若是重明愿意真心悔过,便只是贬入迷心宫,削去法力,生生世世做迷心宫内的诵经小囡。
这亦是梵音那日带我到断偶台上的因由。
若能劝得重明回头,一切尚可挽救。
奈何,我太了解重明。重明与秦卿早前便已在我面前表过态。他二人不在乎长久的依恋,只愿拥有一段最美的曾经。
无缘又何妨,但求一世情深。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木犀树下,他二人十指交缠,相视一笑时,眼角唇瓣间飞扬的那股幸福与甜腻。
我只有下策——掳了重明,强叫她忘记。
我守株待兔的这几日中,在九王爷连胤府中暂住。我施法,让王府之中的人瞧不见我,以免去许多麻烦。
这几****陆续听秦卿述说这七年来人界的沉浮变幻,我方知道当今天下之王竟是音闫,而那位本是皇位第一候选者的音胤,却是平白无故失踪了去,直至今日仍未有人再见过他。
我心中顿时更为疑惑。如此说来,梵音又骗了我……?若是音胤不是阳寿尽而死,那么……他便是直接寻回了一魂二魄变回了那位梵音尊上?
太多问题理不清头绪,我竟也懒得再自寻烦恼。
不过是庸人自扰。我不再想,且还日日跟着秦卿,做起救死扶伤的善事来了。
这九王爷连胤虽是个断袖,不过却是个心眼忒好的断袖。在疫病横生,百姓饥寒交迫、食不果腹的年代里,连胤这厮大开方便之门,施粥布斋,积德行善,堪称人界的济世活佛。
秦卿性子温顺,自是帮着连胤一块施舍穷人。
我一则闲来无事,二则心眼不坏,三则……亦是想为自己赎罪。我便化身做一个农家少年,帮着秦卿一块儿救济百姓。
此刻我施了法术,隐了身,正倚在王爷府门的门梁之上,看着一黑一白两个男子朝我走来。
“这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啊……”说话的乃是一袭黑衣的九王爷连胤。连胤生得一张端正脸庞,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尽数拢于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黑眸锐利,嘴唇丰厚,面相很是有福。
“王爷说得是。自打这‘京都第一活佛王爷每日施粥布斋’的消息传了出去后,越来越多的难民背井离乡逃来了京城,只为填一口温饱。可怜的却是这疫病依旧……”秦卿一袭素缟,说起话来,温婉得体。
“今年各地的米粮收成……还是如之前一般吗?”连胤摩挲着下巴,看着王爷府外涌动的人潮。
我在一旁听着,总觉得二人的对话很是古怪。
“不。不是一如之前。据各方知府县衙探访回报,今年米粮收成更是少了……疫鬼当道,所到之处,生灵难以存活,五谷枯死,鸟畜惨死。此番虽有不少有识之士自告奋勇欲除鬼驱邪,怎奈……疫鬼未除,却已不知是死了多少个天师了……”秦卿叹息,幽幽婉转。
“唉……难道上天当真要灭我朝……难道我朝当真气数已尽吗……”连胤闭眼,眉心间一片纠结。
“皇上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连胤再度发问。
“还是老样子……只知抱怨,毫无实际对策。满朝文武骚动无比,朝廷私下的暗潮汹涌,王爷自然比奴才还明白的。”这下,秦卿的叹息更重了。
我悬在门梁之上,这回方明白了古怪何在。这位九王爷连胤……不单单是忧国忧民……似乎对皇位……也颇有兴趣。
“……”连胤陷入深思,半晌之后,他才睁了眼,面上已然换了另一种神色,道,“我们且施粥布斋去,话说陨若那小子说今日会来做个帮手,怎还未见他人?这小子虽看着有些愚笨,但做事挺是麻利,大愚若智,别有一番心思,将来许是个可用之才。你且留心观察着。”
被连胤点名赞扬的我受宠若惊。
秦卿则是眼风处微微向上,嘴角一勾,虽是暗笑,却笑得倾国倾城,美得教我看得几乎从梁上跌下。
想来连胤当初必是被这等笑容所迷惑了心智。他必看过秦卿如此风情的笑,却也还是不由再次微愣,下一刻,竟伸手探向秦卿颈后,将他往前一拉,丰厚饱满的唇便将秦卿的樱桃檀口覆住了。
我这回当真从房梁上摔下了。若不是有这红漆大门掩着他二人的身影,岂不是让全京都的百姓活活看了出断袖戏码吗!!!
看来连胤甚是喜欢秦卿。吻了许久,竟还将舌尖探入口内。我呆呆坐地上,顾不得臀下的一片冰凉,只是看傻了。
从他二人的纠缠的四片唇瓣缝隙间,那交织的舌我看得是一清二楚。
我脑子一热,一阵血气滋滋上涌,竟回想起那日梵音在断偶台上,也是如连胤这般火热地吻了我……
回想起那唇舌纠缠的感觉,我面上火红火红,隐隐竟觉着鼻腔内有一股温热。
再也受不住这画面,我忙撒丫子跑开了。
……
——上弦的一句告白。
——梵音的一个热吻。
——重明的一回劫难。
——陨若的一身罪孽。
任我跑得再快,扬起的风却始终吹不散,那些盘桓在我脑中的,难以磨灭的各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