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脸色一沉，向前迈了一步。盔甲撞击的声音，刺耳，难听，我的心竟也好像被那盔甲刺中一般，疼得可以。
“血契妖凰陨若，倘如你仍执迷不悟，定要阻拦我等捉拿重明回天庭，我也只能公事公办，连你一并拿了。”梵音如此一板一眼的言辞，当真让我有几分不习惯。
我笑，努力让自己笑得美些。便是到不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城倾国的境界，好歹也该有些个青葱灿烂、清丽可人的感觉来。
我何必难过？我何苦难受？为着这样一个欺骗我的人，值得吗？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伤悲，值得吗？既然已被利用，便不能再流露出一丝被利用后的受伤与脆弱。唯有笑得更美，才是对这人最大的责罚。
“像梵音尊……噢不，梵音将军这样的主儿，必然没有想守护的人与物件儿吧？若是有，今日就着我们曾经那点小情分上，你当是不会来缉拿重明的。呵，许是我小凤凰高攀不起，误把小情分当作了大恩德，闹了好一出笑话。”我说出口的话，句句带刺，愈发嘲讽，我却控制不了。不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被欺骗的感觉甚是不好。不好得……我也不知为何，竟会有流泪的冲动。
“说来也是我涉世未深太过浅薄，对人心叵测还理解得不通透，竟以为，你也是个真心待见我的人。可怜你此番牺牲了精元，不过却换来重明行踪，可恨你明明是做戏，竟能演得如此之好！好到……”好到我以为那碧眸之中的疼惜与宠爱是真的。
“可气我家的上弦管事竟替我承了一遭罪过，不过千年不得自由……连上弦，你也骗了他吧？让他承下擎支柱，自个儿跑来建功立业抓重明……”我每说一句，唇角的不屑便多一分。
“梵音，你这个卑鄙小人！！！”话毕的瞬间，我的青藤玉箩已出手，直直朝着梵音门面而去。
梵音身后的天兵天将们见此情景，蠢蠢欲动，正欲涌上包围我们，却被梵音一声低喝止住。
低喝的同时，梵音只是一个旋身，便避开了青藤玉箩的攻击。
“陨若！你且小心！我看这天庭走狗的身手麻利得很！”重明在我身后，不放心地瞅着梵音与青藤玉箩周旋。
“陨若。今日……恐我和秦卿是逃不掉了……”重明忽然附耳，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如此道。
我眉心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你想做甚？”我亦是压低声音问她。
“我会引开天兵。你，带着他走。一定，一定……要带他走……”
重明这丫头片子的性格，早便说过的，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如阵风似的来去自如。
她话方出口，根本不给我思忖的时间，便纵声一挺，破窗而出，飞向夜空。
“捉拿重明！！！”梵音反应甚快，见事有变故，立刻下令。
神界的天兵天将们果不是吃素的主儿。黑压压的乌云顷刻间尽数朝着重明所飞的方向移动。与十万天兵的仗势相比，衬得重明是那般渺小脆弱，微不足道。
我虽平日懒惰，此刻反应也忒快了。重明飞出不过须臾，我便立马回神，盘算着带了秦卿速速趁机逃脱，怎知，我方踏出没几步，便觉着浑身一动不能动，僵在那儿，很是尴尬。
从头至尾，梵音竟都没有去追重明。
他只是下令让一众天兵天将捉拿重明，自己则仍留下，对欲救秦卿的我施了个定身咒。
“陨若，重明，你们太天真了。这个凡人，天庭必定处置。他……”梵音便说着，便朝着气虚的秦卿走去，吐出的字句皆是最无情冷漠的，“必须死。”
我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梵音却再度捏了个诀，噤了我的声。
这时，生得妩媚无比的秦卿极为优雅地走出，对着梵音先是一个抱拳，一点也不失礼节道，“在下秦卿，我愿意与阁下走，但求阁下别伤明儿分毫。”
我盯着秦卿，眸中发出无声的言语质问他。
秦卿柔柔一笑，目光却很是坚定，“陨若姑娘，或许我二人在****一事上的认知的确南辕北辙，毫不相同，但有一样……我与你是一样的。”
秦卿顿了顿，微微一笑，媚色流转，“我与陨若姑娘一般，都想守护明儿。”
秦卿说罢，我分明瞅见已然站在他身后的梵音，眉心一蹙，陷入须臾的思忖之中。
“明儿——”秦卿仰头，对着半空中的重明喊道。“既已是逃不掉了……走吧，明儿……我们一起走……”
重明立马停了行动，怔怔瞅着秦卿。
秦卿仰着头，望着重明，如墨般未拢的黑发如瀑布般泻下。风扬起他的发，隐约可见黑发中藏了几丝银光。
神与人，终究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秦卿便只是那样站着，慢慢地，在唇角绽出一朵笑话，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儿的形状，笑得眉心都熨平了，笑得皓齿都微微露了几颗。
笑得在场包括众神都堪堪被勾了神去。
“明儿，我们一起走。”秦卿缓缓伸出手去，飘逸的长袖滑下，露出他细长嫩白的藕臂。虽然略显纤细，却举得那般坚定。
他便站在那木樨之下，言笑晏晏，对着重明，伸出自己的手，只等着重明来握。
那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令我觉得温暖而美好的画面。
一个男人站在那木樨之下，伸着手等待，他所爱的女人投入他的怀抱，携起他的手，共渡难关，面对命途。
我看得甚至出神了，直到重明已然回了地上，牵着秦卿的手走向梵音时，我才呐呐地回神来。
“将军，我们跟你走便是，只求你别为难陨若了。她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重明轻轻一叹，回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梵音几不可见地一点头，这才解了我的咒。
我奔上前去，欲要拉住重明，她却一个抽手，退离了我。
我有片刻的错愕。再抬头，只见重明立在那木樨下，笑得如秦卿一般。他们十指相扣，却是一脸无悔。
“笨鸟陨若，休要再做傻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