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我要去中宫要回我的林儿!”师夫人毫无章法地挣脱起来,疯了似地用上了拳脚,口中无所忌讳地骂嚷道:“畜生!放开我!”
“夫人请冷静。属下即刻出去打探王孙情况,还请夫人莫要贸然行事!”黑衣人默默忍受着她的拳脚想向,却未松动丝毫,口中重重应承道。
师夫人还在用力挣脱,黑衣人把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就跟长在了墙角似的。
此刻屋外忽然有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小满在门口轻声唤道:“夫人!王孙回来了!”
师夫人冲动上脑,猛地回头咬了黑衣人的手腕处。黑衣人一皱眉,犹豫了瞬间,便放开了她。
她转身“啪”的拉开了侧室小门,三两步扑到了外间正门处拔掉门闩,将立在门口的男孩一把捞进了自己怀里。
突如其来的风卷着树叶呼啸着拥进了房间内,掀起了衣袍,连带着侧室小屋内角落中站着的那个人的面罩,也微微掀起了半分。
他的下颌如刀削般刚毅,留了一簇短须,毛发乌黑浓密。
他瞥向自己先前抓着女人的那只手,腕上有浅浅的牙印。面罩下的唇,苦笑着抽动了一下。
姬林被母亲吓的够呛,以为母亲在家里等自己上火,听说自己回了,便要抓进房内胖揍一顿。结果母亲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甚至忘了关门,两人就站在门第之间,维持这个姿态任风吹着,一动不动。
“母上……?”他小声开口。
师夫人抱着儿子良久,才从儿子的肩头抬起了头。将他的小脸碰在掌中,上下左右端详了再端详,见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才开口道:“怎的今天回来这样迟?”
姬林眨了眨眼睛,小声吱呜道:“王祖母今天多留了儿臣一刻……呃……儿臣让母上担心了么……儿臣知错……”
迎头就是一个爆栗子,师夫人屈指敲上了儿子的脑门,“错什么错?谁的错?你就胡乱认了?”然后眯眼望了儿子一会儿,起身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拉进了门里,口中说道:“我今儿倒是要好好审你一审,看看那王后留着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口气很是严厉唬人。
小满很识趣的将门从外拉上了。
师夫人三两步就把儿子拖到了主屋正中,将他丢到地上铺着的羊毛垫子上,自己坐上了榻。
姬林爬起来稳好身子,双腿跪地,直直地低头杵着。
此时黑衣人不知何时闪到了堂下阴暗处,向师夫人戢首道:“夫人,属下先回避?”
姬林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待转头看清了是谁,便蹙了眉,撇了嘴。
师夫人看了看堂下黑衣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向那人令道:“去吧,夜里再来。”
“诺。”黑衣人便转身闪回了侧室。
姬林听到这话眉头交织的更深了。
主屋静滞了片刻。又听得师夫人的声音渐起:“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姬林低着头跪得服服帖帖的,声音喃喃开始说道:“王祖母今天多考了儿臣几个释意,多叫儿臣背颂了几篇礼章……另外还考核了儿臣的剑法……”始终没敢抬起头来。
师夫人一看便知儿子心中有鬼,当即喝厉道:“还不说实话?”
姬林脊背微震了一下,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小声道:“儿臣说的是实话……真的就是这样……”
他有心隐瞒在中宫见到粟粟的事情,只因他并不确定母亲知晓后会如何处置?母亲之前伤过她,虽然是一场误会,但彼此心中难免不会留下疙瘩,他不想旧事重提惹得母亲心中不快,怕则怕母亲心事过重,一不小心又把那丫头惦记上了,会为难于她……他不愿冒这个险!
师夫人之前看儿子眼神闪烁,如今自己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撒谎时的表现,见他嘴硬竟不愿透露分毫,更是集火攻心,站起身子冲着儿子怒斥道:“好啊!好啊!你如今是得了那老太婆子什么好处?竟连你母亲我也敢生瞒着?默诗?察剑法?平日里也都是这些!为何不见你回来晚过分毫?那老太婆子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她平白无故的,哪里来得闲功夫搭理你这些了?为你每周留出半个时辰都闲多的了!你以为她怎会忽然安得好心去疼你、爱护你、关照你了?她那是有图于你啊!我的儿!你还能清醒一些不能?”劈里啪啦地倾吐了一番,竟是把心中的怨气毫无保留的尽数撒在了儿子身上,称谓、遣词什么的一点儿没顾虑到眼前人的感受。
姬林默默低头承受着母亲的责备,心里却并不好受。
打小他们母子与中宫交道甚少,他对那个王祖母并没有什么感情,理所当然、推己及彼而论,王祖母对他也不可能凭空生出那许多亲近和热络来。母亲说的,自是有大部分是对的。可他毕竟是王孙,也有着自己的骄傲,有着不愿意让旁人触及的底线。
一直以来坚守着王族的气度和尊严,是为了谁?努力去背诵记忆那些生涩的根本理解不了的礼乐史典,又是为了谁?磨砺自己的意志,克服恐惧和寂寞,却在黑暗的长夜里,一个人蜷缩在被窝中颤抖,这一切他不愿意被人窥视到的软弱,又是因为谁呢?为了他自己么?
那个众人虎视眈眈的位置,就像一个混沌未知的魇魔,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将他一口吞噬进去,可他并未退缩,甘愿用自己的沉沦去换取唯一亲人的周全安生。
他只是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并非无用之人!
可到头来经过那样的努力过后,得来的却是母亲适才那般无情的否定,仿佛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他的所作所为,永远也配不上身为王孙的身份!
母亲啊……既然这样,为何当初要与父亲一起,生下这样一无是处的我呢?
姬林心念如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脑中被消极的情感占据,这一刻什么亲情、理智全部抛到了一边,只是本能的想要与伤害自己的对象对抗到底,保护住自己仅存的一点点可怜自尊。
师夫人还在纠缠不休,歇斯底里地要从儿子口中追问出在王后gong里发生的细枝末节,她敏感的认定儿子被留在中宫的那段时间里可能被洗脑,从此自己便要失去对于儿子的掌控能力。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孽子!你今天必须在这里给我交代清楚!否则的话,今后我不准你迈出清心苑半步!”师夫人直接上手揪住了姬林的耳朵,将他从地上提起几分,甩完狠话又将他丢回地上。
姬林痛得两眼冒金星,眼泪从鼻腔内一个劲儿往上涌,在眼眶中打转儿,可他就是努力憋着,不让它们滚落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姬林忽然一反常态喊叫到,变声期努力保养好的声音登时又变得沙哑凄然,他猛地抬头面对着母亲愤然出口道:“就算是有,儿臣今儿也是半句不会对母上透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决然又鱼死网破的悲愤之色来。
“啪!”一掌挥出,姬林脸上便多了一道血红的掌痕。
“打脊逆子!你这是什么口气态度!你还曾当我是你母上么?”师夫人举着的掌中亦是火辣辣的痛,但此刻她全然不顾,怒目圆睁地咆哮着,胸口剧烈起伏,粗喘不止,只怕气地要被过身去。“造孽啊!你要气死我!”她扶着后脑勺,仰头对着屋梁呜呼不止道。
“母亲尚且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儿臣就不能么?”姬林继续大嚷着,此时他已完全回归成一个受到伤害的孩童,平日苦撑出的倔强全没了,悲伤委屈化作泪,扑拉扑拉地一个劲地滑落脸颊,滴落在羊毛地毯上。
“我何时……”师夫人正欲反问,却被姬林抢白道:“母上可敢说说看,您与那个鸦又是何关系呢?”
师夫人听到儿子的话,当即便怔在原地,瞪大眼睛直看着他。不可致信儿子怎么会……
“母上不愿说也没有关系!因为儿臣全都看到了!就在昨天晚上,你们……”
“够了!”姬林豁出去不顾一切的大吵闹被师夫人厉声何止住了。母子俩大眼小眼地瞪着彼此,脸上皆是变化莫测、难以名状的神色。
忽然姬林抖动了一下身子,脸上爬过一抹比哭还要悽惨的笑,泪盈于睫的桃花眼眸似将凋谢般失去了光泽:“呵……母上也有不敢为人知晓的秘密吧……既然母上也对儿臣隐瞒了良多……儿臣就不能有自己的心事,装在母上触及不到的地方么?”
师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还是她曾经的那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么?他何时竟变得……
姬林彻底的灰暗了,整个人就像丧失了色彩和灵魂般,沓拉着头,衣袍和如丝的长发此刻都纠做一团,不是单一个丧气便可形容的了。他适才倒是把纠缠苦恼了他一整天的烦心事全部喊出来了,可却一点没觉得轻松多少,反而悲伤委屈的无以复加。
自从昨天晚上他睡不着,起夜行至廊下,从母亲尚未歇灯的窗棂中,看到母亲拉扯着那个黑衣使卫的衣袖生生把他拽到床榻上……他便如游魂一般发了一整天的呆,直到去中宫汇报学业,依然是呆着的。若不是遇见那丫头……他怕是要自己纠结到死……
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却不是自己的父亲,这劳什子算是什么啊?
“母上要打死儿臣,或者关儿臣一辈子禁闭,都没有关系……”姬林微弱的声音仿佛完全失了气力,轻悠的如同魑魅魍魉的呢喃般,“儿臣这里,丝毫没有可以交代的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师曼挥袖扫落了案几上的陶器,飞溅的碎片擦伤了姬林的脸颊,转眼便见血红。
姬林纹丝不察般忽略了脸上的伤,提着下摆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立不稳地晃悠了两下,眼神并未看着自己母亲而朝着虚无的方向戢了首,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师夫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儿子怕是真的要离自己远行而去了……
…………
……………
清心苑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边厢,粟粟给王后见了礼,并未有过多的拉杂聊奈,便得王后许可辞了出来。
从燕儿手中领了银俸,提笔划了红,便和燕儿一起回到西荟宫。
晚膳……
眠休……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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