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理智觉得不该在这时说些什么,但谢良媛自有孕之后就养成了心里有话不掖着的习惯,这习惯一养成,话憋在心里就难受得慌,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挑起刺来。
“皇上待华阳公主可真是独一份儿的疼爱,叫妾看了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呢!”谢良媛说到这里,偷偷觑了林槿一眼,未从林槿面上看到怒色,于是不顾谢德妃在桌下扯她的衣裳,又继续道,“从前王公公总嫌这炒茄鲞做来麻烦,如今这道菜都上了席桌了,莫非是王公公不嫌麻烦了?既然这样,娘娘,妾近来胃口总算好些了,不如您就疼疼妾,让王公公隔三岔五的也给妾做上一次炒茄鲞?”
谢良媛这话一说完,原本还算热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下来。谢德妃更是恨不得谢良媛所说的话能变成可以触摸到的实物,这样她还可以厚着脸将那一字字一句句都给捡回来。
大哥大嫂怎么会教出个如此愚笨的女儿来?或者说,不过是有个身孕而已,这世间女子有几人不曾有身孕,为何别人就没像她一样如此性情大变?
谢德妃此前也不是没有现侄女的变化,可先前谢良媛在她面前说的都是她如今过得有多好,太子有多疼惜她,又有了身孕,所以谢德妃还并没有太直观的感觉到自己侄女如今的性子。
若不是这时被这么多人看着,谢德妃必定要骂侄女一句眼皮子浅:不过就是一道菜,就算再怎么美味,也值当谢良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皇后讨要?
如果皇后应下倒还好说,怎么也是一段做长辈的疼惜晚辈的佳话,可若是皇后不应……那她们谢家的姑娘,在这些夫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是,皇上和皇后是如何宠爱这位华阳公主的,这么些年她也看得分明,如今疼惜华阳公主,才不惜让王公公使出浑身解数来,她的蠢侄女竟然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不满与眼红!
在皇上和皇后眼中,是最疼爱的女儿重要,还是一个儿子的侍妾重要?这个问题不用想她也知道答案。飞快地抬头看向皇后,看到皇后以及旁边太子妃那没有半点笑意的脸,以及眼中隐隐的冷光,谢德妃心里便是一苦。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替谢良媛圆上一圆,可谢良媛虽然是她的侄女,如今却已经是太子的侍妾,而她,说白了也不过是皇上的侍妾,此刻就算要教训谢良媛也该由皇后这个婆婆或者太子妃这个主母来,哪里容得下她这个侍妾来说?
就在谢德妃的焦急中,林槿说话了:“谢氏,你如今有了皇家的子嗣,自是皇家的功臣……”林槿这话说得慢条斯理。除了谢良媛之外,在座的其他人没有人把林槿的这番话当作是对谢良媛的嘉奖。
“按说不过是道菜,谢良媛既然爱吃,本宫是无论如何都要满足你的,不过……”林槿说到此处话锋突转,“这道炒茄鲞虽然美味,却还是太过油腻了。”话一说完,林槿就瞧向了身后,正替她布菜的林忆慈。
瞧着林槿眼中的深意,林忆慈只顿了一瞬,就明白了林槿的意思,立即走到谢良媛跟前将那个装了炒茄鲞的小碗挪到一边,另取了碗碟替谢良媛夹了些清淡的蔬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给谢良媛夹的还是谢良媛平时从来不碰的豆芽。到这时,谢良媛哪里还能不明白林槿的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林槿这般拒绝了,谢良媛一张脸迅涨得通红,若不是这时的场合不允许,她必定就要愤而离席了。林槿是皇后,谢良媛就算心里有怨也绝对不敢表现出来,这满心的怒火自然就只能冲着替她布菜的林忆慈撒,狠狠瞪了林忆慈一眼,目光尖锐如利刃。
等将来太子登基,她当了正宫娘娘,届时再收拾这个小丫头!谢良媛忿忿地想。她就不信了,她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谢良媛相信那天不会远了,文帝连华阳公主的添妆都未露面,想来不是迫不得已,文帝是觉不会这样做的。
林槿抬眼看了林忆慈一眼,突然道:“慈儿倒是挺有眼力劲儿,也很为谢氏着想。”
又是无形的一巴掌打得谢良媛一张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嫁给太子好几年,她从来不碰豆芽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这兴国郡主给她夹了满满一碗的豆芽,林槿却给了个有眼力劲儿的评价,这岂不是刻意在打她的脸?
一直到现在,谢良媛都不知道林槿为何会如此对她。而一旁的谢德妃,此时已经浑身无力,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宴席才吃完,林槿就借口乏了要回去休息,谢德妃失望地看了身旁仍坐得稳稳的侄女一眼,又看着起身搀了林槿的手臂的林忆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笑着道:“娘娘,您可得给妾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林槿闻言回以一笑,却也没拒绝谢德妃的搀扶,林忆慈见状识趣地退了几步,而苏鸣缨则沉重连命身边的嬷嬷将谢良媛先带回去,心想等处理完这事回去再收拾她。
谢德妃心里松了口气,扶着林槿往外走了一段,待周围人少些了,这才面带惭愧地冲林槿躬身,道:“娘娘,是妾没把侄女教好,妾心中惭愧。淑儿她自幼被家中父兄宠着,难免有些任性妄为,还请娘娘看在她年轻不知事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妾也知晓娘娘一心是为了儿孙好,将来淑儿若再有什么拎不清的,娘娘您只管罚她……”
林槿对谢德妃这番话不置可否,她看了一眼院子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淡淡道:“谢氏,你的心意,不过自是能够体会,不过,华阳是我最喜爱的女儿,她明日就要下嫁了,将来也不知道能再见几次,所以,我绝对不能容许有人在这种时候给华阳添堵,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