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的将女孩丢给我走了。女孩贴着墙角,用惊恐的眼睛盯着我。
我冲她笑笑,伸手去摸她的头顶,但她躲开了。我没再讨好她,强硬地拉起她,将她扯到我房间,按在卫生间给她洗干净手脸,将她乱蓬蓬的头发梳理成两条可爱的小辫。
这女孩打扮一下还是蛮漂亮的,白净的脸蛋、小鼻子、尖尖的下巴,眼睛不大,但有灵气。
女孩天生爱美,她看着镜子里干净漂亮的自己,脸上有了天真的笑容。我笑笑,拍了拍她的脸蛋,带她去餐厅吃饭。这一次,她对我的敌意少了很多。
我点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开始她看着我不敢动手,我冲她笑笑,自己动手开始吃,她终于忍不住下了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我真不知道这孩子多久没吃东西了,八九岁样子,比我吃得还要多,将我点的东西吃的一丝不剩,而且,我都没怎么吃。吃完后,她坐在座位上喘着气。
我让她休息一会儿,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瓶果汁,然后带她去逛街。
找到一家童装店,给她买了两套漂亮的衣服。出了门,她抱着漂亮的衣服,都忍不住笑出声。
“二妮。”
“嗯。”她抬头笑着答应我。
“你早上带去我房间的两个男人是谁?”
“俺叔叔。”她很浓的西北方言。
“真是你亲叔叔?”
她摇摇头。
“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她又摇摇头。
“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让姐姐去给人做媳妇。”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有几个姐姐?”
“好多,经常换的。”
我心里明白了,这是一个贩卖妇女儿童的团伙,这个小女孩不定是他们从哪里拐来的,可能没有适合的价位,还没出手。
“你跟着叔叔多久了?”
她摇摇头:“一直跟着叔叔姑姑。”
“叔叔姑姑对你好吗?”
她摇摇头。
“他们送你上学吗?”
她又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庞大的贩卖妇女儿童的组织,我该救下自己可怜的同胞,但,我一个人力量太薄弱,怕是没等救出别人,自己也被人给卖了。
带着二妮回到旅馆,先退了房,然后带她去了这个城市最高档的酒店住下。然后卖了一张当地的地图,研究整个城市的地形街巷,有多少人口、有几个派出所。让二妮带我偷偷去她那些“叔叔、姑姑”住的地方踩点。
我逐渐掌握这个团伙的情况,他们是活跃在甘肃、宁夏、陕西、新疆的一个多人的犯罪团伙,主要从事贩卖妇女儿童,兼贩毒。二妮说的“叔叔姑姑”不过是这个团伙最底层的几个小爪牙。
让我安慰的是,我遇到了正在暗中侦查这个团伙的缉毒刑警,他们的网已经撒好了,就在等待大鱼入网,然后一网打尽。
我没事可做,就天天带着二妮儿跟着警察哥哥姐姐查案。有时候帮他们化妆深入团伙内部,与那些人贩、毒贩面对面谈条件。很快,我就成了警察的得力帮手,不管是在谈判还是在演技上,俺都很专业的。
今天晚上,三地警方联合要收网,我任务是扮作大卖家,诱出那个刚刚到本市的最大的毒枭。他约我见面的地方在一个灰暗的老街一处民居里。我和毒枭先生的谈判顺利愉快,反正他什么价位我只管砍,砍不下来就接受,又不用自己掏钱。谈妥后,他亲自将我送到门外。
门口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车门打开,人还没有下来,我突然听到车里有个女人喊道:“小雪姐,小雪姐是我,我是小樱……”
沈小樱!?我大脑里闪过这个名字和那段没有结尾、纠缠不休的故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早将这里团团围住的警察开始了逮捕行动。
送我出来的毒枭意识到了什么,窜进车里,车像发飙一般撞出去。一辆警车停在我面前,警察持枪下来,我跳上警车,猛踩油门,朝着毒枭逃窜的车追去。
很快出了市区,我发现只有我自己开车追出来,那群警察只在那里清缴那些小喽喽。但我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我要找到沈小樱。
我不知道追了多久,也不知道追了多远,最后,两辆车都没油了,天空发白了,我们抛锚在茫茫大漠上。
那个毒枭过来敲我的车玻璃道:“警察姐姐,还要不要抓我归案?”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抓捕他们了,他们车上不算沈小樱,四个男人,都是身强力壮者,而且还持有手枪,我虽然抢了一辆警车,但上面没有任何枪械。我打开车门,坦然地下车,举了举双手道:“我投降。”
毒枭掏出一支烟点上,看着我问:“你真是警察?”
我靠在车上望了望苍茫的大漠道:“我真是警察就好了,还可以捞个因公殉职。”
他吐了一口烟圈,看着我端详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处乱不惊,你真的不害怕?”
我笑笑:“我害怕有用吗?”
“没用。”
“没用,我干吗还要害怕?”我反问。
他爽朗地哈哈笑道:“好,不错,这个女人我要了!”
然后他带着我们在沙漠徒步跋涉,说穿过这里,会有片绿洲。
沈小樱紧紧跟在我身旁,似乎我能救她出苦海。但我知道,我已经泥菩萨过江了,这一次,我真的穷途末路了。但我还是想搞清当年的真相。
我边走边问沈小樱:“你怎么会到了这里,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
她痛哭流涕地忏悔当年的罪恶:“本来,我想要帮寒先生指正吴磊的,可是,吴磊骗我和文婷说帮我们办护照和出国签证,把我们送到美国去读书,我信了他的话,就和文婷偷偷逃出去,到了他指定的地点,但他却把我们给卖了,卖到西北大山里的农村给人做老婆,我逃走,被抓回去打,然后又被卖,我已经记不清被卖过几次……”
“刘文婷呢?”我问。
她摇摇头:“我后来没有见过她,小雪姐,我想会家,我想爸爸妈妈和哥哥,我想回家……”她抱着我嘤嘤抽泣。
我抱着她,望着苍茫沙漠,苦笑着问那位毒枭:“你放我们走吗?”
他良久凝视着我:“你究竟是谁?”
“薛之雪。”
“薛之雪?”他吃惊道,“你真是薛之雪?党寒夜身边的薛之雪?”
“如假包换。”我笑笑。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言难尽,反正来了,你也就别管怎么来了。我的命现在在你手里,你放我走,我就活着,你不放,我就死路一条。”
毒枭说:“我曾经在段途手下干过,可惜他也出事了。”
我痛惜道:“是的,是我没用,没救得了阿途,今天落在他曾经的手下手里,也是报应,是轮回,是天意,我认了。”
毒枭带着我们继续在沙漠穿行,骄阳似火,天气越来越干热,因为逃得匆忙,车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我们现在已经徒步走了十几个小时,全身像被烤干了。
毒枭的三个手下开始嘀咕:“大哥,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渴死,那个绿洲还没影,没准儿还得走好几天。为了大家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吧?”他们说话时看向我和沈小樱。
我知道他们的意图,沈小樱吓得发抖,躲在我身后。我直视着那个毒枭,毫不畏惧。
他下了命令:“走,我们能走出去。”
然后我们又走了一个小时,他们又开始打主意了:
“大哥,你喜欢那个导演就留着,那个小妞就牺牲了吧,不然咱们大家都得玩完儿……”
这一次,毒枭似乎是默许了。
他手下三人向我们走来,我用身体护住发抖的沈小樱对毒枭道:“你们要动手,就对我吧,但是,你必须答应我,送沈小樱回她父母身边,我相信你是个男人。”
他看着我,狠狠地道:“走!”
然后,我们继续前行,跋涉越来越艰难,脚下的沙子越来越滚烫,软的常常把我们的脚陷进去。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发生弯折,我觉得自己真的要着了火,鼻孔里是干燥的窒息。
毒枭的一个手下拔出匕首道:“哥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杀一个,或者你打死我。”
另外两个同伴附和道:“大哥,我们也受不了了,你不会为了女人不要兄弟吧?”
毒枭沉默了。
他们三人向我和沈小樱走来,我挡在前边,只要我活着,我就不许他们在我面前杀人。
他们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向我刺来,我使出浑身力量搏击,我们从高耸的沙山上斗到沙谷,我觉得自己变成一架打架的机器。
沙漠中隐隐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沙子在哭泣,我记得党寒夜说,沙漠是一个被心爱的女人抛弃的男子,他哭泣时会发出奇怪的悲鸣。这是沙漠在哭泣。
那三个男人突然停下对我的搏击,脸上出现惊恐的、死亡一般的神色望着我身后。
我回头,看到身后的大片沙漠在翻滚,就像大海翻滚时的巨浪,沙漠动起来了!
远处的毒枭大叫:“快跑!那是溜沙滩,陷下去会死的。”
那三人撒腿后撤,我刚要拔腿,沙漠上传来一声狼的嗷叫,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狼,一只瘸了一条腿的狼。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只狼是当年我们在沙漠拍戏被我和寒夜打伤逃走的那只。
我刚刚认出它,它的头已经撞上我的身体,将我撞翻进翻滚的溜沙滩里。我挣扎着想要爬上来,但似乎越用力身体下陷得越快。
沈小樱哭喊着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使劲儿向上拉我,但我的身体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下吸,她根本拉不动我。
我知道,她要再不放开我,也会被这股力量吸下来,我叫道:“沈小樱你放开我,你要好好活着,要回家报答父母……寒夜……”沙子漫过我的嘴,我不能再讲话了。
沈小樱依然不肯放开我的手,但最后被我甩开,我手上的那只白玉珠手链被她抹去,那是寒夜送给我的,我要死了,却不能陪在我身边,我真可怜,连个像样的陪葬品都没有了。
我努力屏住呼吸,我宁愿窒息而死,也不愿意把沙子吸进身体里。我的大脑极度缺氧,开始晕沉,我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向下,向下……
就在我要彻底失去感觉的那一秒,一股陈腐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