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堂主,请上车。”
歩青搀着柳月岩走出大门,康白寿已经毕恭毕敬地立在一辆车旁,陈正阳不发一言,眼神却充满警惕。
他回头看看巷子口,一个人也没有,难道自己的信被截下了?
“少堂主,请。”
陈正阳也开口了,歩青不得不迈上车子。
“等一下——”
巷子口终于传来一声叫喊,歩青在坐在车里放下了悬着的心。
“步堂主,请留步。”
歩青静静的听着车外的动静,说话的是个陌生的男子。他伸手撩起车帘,一个容颜俊美的少年正立在车旁,风流佻达的眉宇间有一丝倨傲不羁的神情。而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便是林美芽。
哦,歩青想起来了,这个男的就是当日同她拜堂的那个,差一点把她仍在婚礼上的南宫大少爷。这个印象一生出来,歩青便没有太好的脸色。
“咦,这二位是……”陈正阳头一次见南宫澈,对这个颀俊美达的少年很是眼生,倒是他身后那个女子,看着十分眼熟。
“这男的是南宫澈,南宫显阳的长子,女的叫秦惜君,南宫家的儿媳,那日一定要见少堂主的那个。”康白寿见状低声附在陈正阳耳边解释了一番。
“哦?”陈正阳肃了脸,“原来是南宫少爷和少夫人,陈某失敬。”他想起绫罗来了,上一次就是她搅得他没得安生,这次看来这女人又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
“陈堂主,不知步堂主突然离开扬州,所为何事?”绫罗的语气像是询问,也有质疑的意思。
“少夫人有心了。”陈正阳不慌不忙地答道,“步堂主身体刚刚复原,堂中闲杂事务繁多,扰人清静,所以我们商量送少堂主回乡下静养一段时间。”
“这是步堂主本人的意思么?”
“……这……是大家的意思,自然也是堂主的意思。”
漕帮向来尊重帮众意见,陈正阳这么说虽有些牵强,倒也让人无可反驳。歩青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开口了。
“是吗?”南宫澈冷冷的诘问道。
“是啊。”康白寿赶紧点头,“大家都是这个意思。”
南宫澈不再说话,只是慢慢的闪开身子,巷口那边,凌舵主和柯舵主带领一帮漕帮弟子正往这边走来。
“我们不赞成!”柯熊哑雷般的嗓音震得陈正阳打了个激灵。康白寿见状也说不出话来了。
绫罗在心里对南宫澈暗中佩服。刚才来的路上,他低声吩咐了福禄一番,她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这家伙看上去纨绔的很,其实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探听过,是不会对漕帮内部的帮派倾向了解的如此透彻的。
然而陈正阳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有劳二位了。少堂主是去是留,是我们漕帮内部的事,外人还是少掺和比较好。”
“怎么是你们漕帮内部的事呢?”绫罗丝毫不肯相让,“我们作为扬州的商户,与你们漕帮往来密切,互为交易双方,你们帮大家漕运货物不假,可是众商家也堪称你们的衣食父母,不是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回头望望,福清已经带了扬州的商埠大户前来了,于是朗声道,“我们希望少堂主能够出来主持漕运事务。”
“我们同意!”
“让少堂主出来主持漕运!”
南宫澈和绫罗身后的商户们和漕帮弟子们纷纷叫嚷着,往前拥挤着,要求歩青正式接掌堂主之位。
陈正阳没料到这两人是有备而来,不仅找来了凌舵主和柯舵主,还煽动了商户。需知他平时得罪的最多的也正是这些人,现在眼见着场面有些失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各位请安静。”一个清朗卓然的声音传来,众人止了声,纷纷往歩青那边望去。
“承蒙各位信任,歩青也愿意为各位鼎力效劳。只不过”,他看了陈正阳一眼,“歩青毕竟初涉漕帮事务,到时候还希望陈副堂主多多从旁相助。陈堂主,您意下如何?”
他不想对陈正阳做的太绝。现在他的翅膀没长硬,势力也没积蓄起来,他担心陈正阳会反咬一口。惹急的兔子还咬人,更何况是陈正阳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倒不如先安抚住他,待到自己力量充盈了再作打算。
“属下遵命。”
事到如今,陈正阳再无拒绝的理由。于是不得不做出副俯首称臣的样子来。其实他在心里仍然谋划着如何等过了这一阵,想个办法把这个年轻人搞掉,他好伺机而动。
“恭喜少堂主。”绫罗微微福了一福,与歩青相视而笑。
这一笑,她心中似乎抿去了从前的许多纠结与怨怼,倒真真是默契的如同知己了。
“恭喜少堂主。”“贺喜少堂主。”
在众人的一片道贺声中,南宫澈漠然地转身走出人群。刚才绫罗和歩青那个默契对视的笑容,让他完成任务的好心情骤然消散。
他原本也猜到了,这两个人肯定有些什么。否则那拧巴女人一看信就知道要来留人,猜也未必太准了吧。
但是会有些什么呢?他怅怅的摸了摸鼻尖,走出巷子,靠着长满青苔的墙壁发起了呆。
“喂。”她跳上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刚才在人群中突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她也退出来,一路找着,在巷子口看见了他。
正午的阳光烈烈的,照在他身上,那长而卷的睫毛,狭长若琉璃般的眸子,凝然的神态,完美的侧脸好像笼上一层天使般的光影。他是穿惯了白袍白衫的,此时在烈日下,竟显得更加潇洒脱尘。
绫罗从未见过,有人发呆还发的这么好看,一时间心里有些咚咚的。
“嗯?”他闻声转头看她,背着光,绫罗在他漆漆的双瞳中看见两个小小的人儿,便是她了。
她赶紧避开他的眼,故作淡然地,“你今天表现的还不错。”
看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南宫澈忍不住笑了,唇角完美的弧度让人迷恋,“是吗?”
绫罗点了点头,避开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是呀。看你表现好,就请你吃饭吧。”
请他吃饭?南宫澈瞪大了眼。他见过的女人千千万,要请他吃饭的怕是还没有过一个。
青楼出身、帮人幽会、代人远嫁、假夫假妻、经营谈判,现在居然还请他吃饭……这女人到底还有那一面是他所不知道的……他愕然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影子落在自己的影子里,两个融成一个。
绫罗不理会他错愕的表情,只是脚下走的都比往日轻快些。
或者今天她有些过分的积极了?办完公公吩咐的事就应该赶紧回去才对,不是交集越小越好么……
然而此刻她什么也不想理会,也不想再刻意的压制什么。反正都已经中午了,她只想好好吃顿饭,一顿饭而已,也不会怎么样吧……
“就吃这个?”南宫澈盯着眼前的一大盘包子,陷入无语。
“是呀。”绫罗伸手抓起一个,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家的包子很有名的。”她指了指招牌,“诺,记得了,叫庆丰包子铺。”
南宫澈看着她腮帮子塞的鼓鼓的,话也说不利索,平常不怎么注意她,这会子吃起包子来,没了拧巴巴端兮兮的样子,一张春风满面的小脸倒也可爱的紧,不由得瞧着她有些出神。
“你……怎么不吃……”她喝口水,又拿起一个,“我外婆包的,比这个还好吃。”
外婆?这是第一次听她谈起家人,南宫澈心里有些好奇,正准备再往下听着,她却专心吃起了包子,不再说了。
“嗖——”
耳边闪过轻微的一丝破空声,有暗器!
南宫澈警觉而迅猛的侧身闪过,一把把正吃包子的绫罗拉起来拖到身后,只听“叮叮”几声脆响,刚才她坐过的椅子背上赫然钉了几颗银针。
南宫澈稍稍看了一下,一共三枚,针尖发乌,明显淬了毒,式样是最普通的,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何人所发。店外闪过几个黑影,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对方在暗他们在明,“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出了包子铺,南宫澈拉着绫罗一直跑到挑僻静的巷子里,四下没有死角。若论明刀明枪,他便没有一点顾虑了,方才想起回头看看她。
“我……有点晕……”
南宫澈一转身,她竟直直的扑到在他的怀里,脸色有些发青,他顺着她右手握紧的位置看去,一支细小的银针嵌在她水青色的衫子纹路中。
“我好像……被打中……”话未说完,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