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如水的卫弘一走出小院,就看到胡封带着自家侄女在和家将拉扯喝骂,东叔爷站在一旁,满脸尴尬焦急的表情,见到卫弘出来,连忙跑过来,大声道:“家主,不好啦,李典他投贼了!”
“胡说八道!”
卫弘刚劈头骂了一句,胡封几乎是连哭带吼的窜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大嚎道:“叔父,你要为侄婿做主啊,李典勾结白波谷贼人,诈开闻喜城门,洗劫了县城,各家世族损失惨重,就连县衙也被贼人一把火烧成白地……叔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胡夫人也跌撞着扑倒在地上,爬了过来,跪在卫弘腿前,戚声道:“叔父,我家夫君就任闻喜县令以来,一直尊崇叔父,万事以叔父为先,还请叔父看在他这些年恭敬忠勉的份上,帮我夫君一把……叔父……”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喊的凄凉,一个比一个哭的悲惨,让卫弘眉头大皱,正欲说话,又有几人冲进来,其中一人却是自己在郡府内收买的一个处理各地来往公文的文吏,负责打探郡府消息,陪伴他进来的却是一脸肃然的大管事卫永。
文吏满脸紧张的闯进来,一见卫弘,不等其他人说话就大声道:“祸事啊祸事,卫家主,有天大的祸事……闻喜县尉李典勾结白波谷贼人假冒官兵袭占了绛邑城,追杀杨文先,导致绛邑城破,杨文先失踪……杨县县尉韩浩的告状公文直接送到郡府,并说此事是家主指使的,让太守大人拘押家主,不然就将此事闹到朝廷上去,请朝廷派人来决断……”
卫弘目瞪口呆,口张了半晌,犹自不信道:“此事莫不是杨奉的诡计?”
“哎呀!”这名文吏急的直跺脚,“家主哦,这是以公文上奏的,流匪破城这样的大事杨县令他们岂会胡说?到时一查就自会清楚……对了,关于绛邑前县尉勾结白波谷作乱,杀死程德县令,为路过的杨文先带人平复的公文也送来了,上面有绛邑世族的共同签名作保……依我经验判断,此事恐怕是真的,不然何以解释杨文先刚平复了绛邑叛乱,这白波谷的贼匪就马上过来……家主,这李典应该是您府上的吧?”
文吏惯在郡府行走,又是从底层升上来,对于官场洗脱自身,嫁祸于人的勾当十分清楚。他这么问的意思马上让卫弘醒悟过来,马上矢口否认道:“李典只是卫家从外地雇佣回来的护院,因手脚不干净,早被卫家所逐,他的作为和卫家无关!”
文吏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有意无意扫过跪在地上偷望的胡封夫妇,轻描淡写道:“这就好,不过家主还是要将此人和卫家关系说清楚,闻喜县尉一职恐怕也是他欺蒙而来,目的就是为了给白波谷匪徒当内应……卫家主,出了这样的大事,郡府内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先告辞,家主有时间还是尽快去拜会太守大人,拿出个办法才是!”
卫弘点点头,让卫永去拿了一个金饼交给文吏,让对方笑逐颜开的离去,随后看向跪在地上偷偷望着自己的胡封和侄女,沉默片刻,一甩大袖,冷哼道:“你们且起来,随我过来!”
胡封两口子应了一声,互相搀扶着跟在卫弘后面走进一间隐蔽的院落。
一旁的东叔爷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将此事告知二少爷一声,如今卫家的情形好像真和二少爷说的一样,做什么都不顺。
想想那块石碑,还真不是没有道理,这不就印证了嘛?
蔡邑郡府,太守公事厅内。
“啪,卫弘匹夫,害人不浅,某这次可算要被他连累苦了!”王匡将公文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破口大骂。
“此事应该和卫家主关系不大,也许是李典见利起意,被贼人收买?”郡丞得过卫弘不少好处,此刻还在帮他说话。
冷眼一扫,王匡的脸拉老长,劈头就训道:“卫弘那个匹夫到底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不遗余力?你难道不知他派李典去绛邑就是为了对付杨文先吗?先前我还在奇怪他要怎么动手,原来是这样……高明啊,利用白波谷贼匪名义抓住杨文先,然后再和李典撇清关系,将此事推到白波谷头上,让杨家吃个哑巴亏……既知他卫弘的厉害,又让杨家抓不住把柄,同时还能要挟到杨家……杨文先失踪……卫弘这个老贼真是老奸巨猾!”
话音未落,那个给卫弘通风报信的文吏拿着一个竹简走进来,将竹简递给王匡。
王匡未接,示意郡丞接过念道:“卫家家主卫弘上报,有护院李典狂妄不净,私窃财物后潜逃,并利用曾在卫家当差之机,蒙骗闻喜县令胡封,使其暂代县尉一职,在被卫家揭穿后潜逃无踪,此后一切行迹都和卫家无关!”
郡丞念完,想想王匡先前的话,半晌无言,这卫弘还真如太守所说,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原本还有为卫家遮掩的心思,此刻恨不得马上撇清自己,这个卫弘如此大胆,公然以匪徒名义绑架名门之后,难道就真的不怕王法昭彰吗?
王匡此刻却怒气全消,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有些奇怪的自语一句:“怪了,卫弘不先解决绛邑的麻烦,反到先撇清闻喜的事情,难道闻喜出了什么问题?”
很快就有人解了他的疑惑,主簿走进来大声道:“大人,闻喜急报,前县尉李典勾结白波谷贼人,攻破县城,大杀官兵,勒索城中豪强无数,县衙官仓皆被焚毁,人心惶惶,百姓无依……大人,怎么了,为何如此看属下?”
王匡双眼发直的盯住他,随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众人手忙脚乱的叫了许久方才醒转过来,扫了周围一眼,凄然大叹:“某这太守算是做到头了……”
闻喜县尉李典勾结白波匪,伪装官兵袭占绛邑县,白波匪全城搜掠,县衙官仓被洗劫一空,世族豪门死伤惨重,多有满门遭难者,归乡京官杨文先失踪,前绛邑主簿陈宫公然从贼;闻喜县尉李典勾结白波匪,趁夜诈取闻喜县,豪门富商被白波匪勒索无数,损失惨重,县衙官仓被焚毁,前光禄大夫向老大人位于城中宅院被贼人焚毁,县令胡封失踪。
短短时间,河东郡竟然有两座县城被匪人攻占,导致当地的豪强世族们损失惨重,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想瞒也瞒不过去。和这两件事全都有关的李典更是成为焦点人物,不少人都查出他和卫家的关系,卫家家将的身份也随即被曝光出来,卫弘顿时又被顶上风头浪尖,
不少损失惨重的豪强世族都找上卫家,要卫家给众人一个交代。
身在安邑的卫弘也被众人找上,特别是太守王匡,在要求得不到满足,几乎是威胁的撂下一句话:“不要以为你卫弘有曹嵩王甫撑腰就可为所欲为,这河东也是大汉的天下,陛下的河东……”愤愤然的甩门而去。
除了王匡,不少实力不凡的世家豪族也纷纷找上门,让卫弘有个明确说法,为何手下家将和白波谷匪徒混在一起,不少遭受损失的还要卫家赔偿,无论卫弘怎么辩解推诿,都没人相信他和李典没有关系。
几天下来,卫弘真是心神大伤,形销骨立,这还不算,最让他吐血的还是王匡私下将蔡邑约出去,不知王匡到底说了什么坏话,蔡邑当天回来就直接找到他问道:“驱赶河东流民入杨县真是你的主意?”
卫弘想辩解,可蔡邑接着又道:“王公节这个人虽然好钻营,好权术,但看问题分明,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冒着风险去得罪杨家的……此外,王公节和大将军来往密切,而我从京中出来的时候,大将军正在极力拉拢士族名门,想必大将军在这种时候不会去得罪杨家,徒增自己烦恼……德楷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如此清晰明白的分析让卫弘怎么说,就算他想推到王匡身上,蔡邑也要肯信才是。
见卫弘张口结舌,无话可说,蔡邑无奈的摇摇头,反到出人意料的说了一番话:“你这么做,想必是王黄门的意思,我在京中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你通过曹巨高和王黄门来往密切,不少人劝我和你断绝来往,但德楷你昔日曾在我落魄时不遗余力相帮,我岂能因他人好恶而与你绝交?
我坚持让文姬嫁与仲道,一来是我确实喜欢仲道这个孩子,二来就是昔日我应承过此事。如今你的作为让我实在很失望,我看就先让文姬和仲道定个亲,明日找几个好友见证一下,至于婚配日期,文姬年纪尚幼,等过段时间再说!”
望了一眼失神呆立的卫弘,不忍心的点了一句:“德楷,民不可欺,士不可辱,要好自为之啊!”
长叹一声,摇头离去,背影充满失望和无奈。
卫弘张了张口,想喊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脑中倏然浮起那块石碑‘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难道现在我卫家真是气运全消吗?
为何诸事不顺若此?
抬头望天,苍天无语!